第十二章(四)
Frau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是凌晨一点,而她进手术室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疲惫的科学家在浑身是血的宣布抢救成功后便软绵绵的贴着墙滑了下去,于是便被碳纤维直接送回了房间休息。
解决了umbrella身体上的问题,众人在讨论了许久后,也终于是勉强接受了那个少年人umbrella亲属的事实。
被差遣回大厅传话的FOX在门外质疑了门内少年许久后推开门,然后就被少年那一脸的泪水搞得大脑一片混乱——他FOX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对着他哭…更何况还是那种哭的梨花带雨的哭。
“……你…”FOX突然词穷,“你…你别哭了…那啥…那个…你哥没死…所以你别哭了啊?”
说完这句话,在他面前,那个长得像小天使一样的男孩子哭的更凶了。
FOX大脑当机,顿时麻爪。
多少对这个男孩子还有些忌惮的部长缩着两只爪子愣在门口,活像一只懵逼的哈士奇。
二哈在茫然了许久后,内心里的同情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他用点鞭炮一样的动作伸出手,小心翼翼解开了光锁把少年从麻袋里解放了出来。
然而少年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马上站起来,虽然止住了哭泣却仍是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就像一个被摔坏的瓷娃娃。
“你不去看看他?Alfa批准你可以去陪着他。”
“…谢谢。”
于是现在,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监控录像里就出现了这么一派和谐的场面。
umbrella安静的躺着,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害,要不是他呼吸平稳,简直就像是睡死了过去,他的双眼被一层细腻的纱布隔绝,却仍然无法阻挡他眼角已经干涸的血迹。
已是深夜,没有月亮的夜晚寂静的很,黑猫从没有关严的窗户溜进病房,它悄无声息的跳上饲主的胸口,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像往常一样盘成一团窝在了铲屎官的怀里。
纤细的少年站在门口,表情复杂的看着床上的人,然后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
少年在床边上站了许久,然后小心的伸出手碰触了一下刺客的额头。
在移开手的时候,少年的手无意的碰到了缠绕在刺客眼前柔软的纱布,这一下,惊得他像是触电了一样迅速把手拿来。
纱布是湿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并不是血。
洁白的纱布上有浅浅的水渍。
仿佛是想确认一下,少年用掌心盖住了umbrella的眼睛——这一下,他再也无法将手移开——一种很轻微的颤动频率出现在他手心的皮肤上,就像震颤的蝶翅。
——这人,在抖。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一汩鲜明的温热带着湿润晕开在少年苍白的手掌上,就像在证明给他看。
——这人,在哭。
这种感觉对731来讲也很新鲜,但他却并不想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比起自己的哭泣更加令人难受,心口发堵。
躺在床上的人,明明这么多年没见,却仍然像从前一样,分毫未变。
他从未见过他的兄长哭泣,在被迫分开的这些年,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而此刻,又在经历些什么。
这些事,731不得而知,感受着那小心翼翼的颤抖,疯狂的涌上心头的各种情感令他再也无法将手移开,越来越多的湿润和温热蔓延,不一会儿就浸透整个纱布,而他的掌心,早就已经一片潮湿。
粗暴的赶走刺客身上的黑猫,少年的一只手掌无比温柔的盖在umbrella的眼睛上,而他自己则是在床沿上搭了个边,维持着并不舒服的姿势枕在手臂上注视着自己的兄长。
监控室里的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Safe?”并不是很确定的FOX。
“Safe.”如释重负的YOYO。
FLLFFL关掉监控,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回去睡觉,然后熄灭了监控室的冷光灯。他蜷在椅子上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默默地用手捂住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天晚了。
他也该睡个觉了。
熹微的韶光为明亮的紫霞加冕,温暖的阳光将草叶上残存的露珠蒸发殆尽。
恢复机制堪称残暴的刺客先一步从睡眠中清醒过来。
umbrella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他算是刚从鬼门关里踏回来,若是身体出现大碍,对树敌无数的他来讲,似乎和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手和脚显然是都在的,可是仍旧头痛欲裂,眼角痛的厉害,想到之前在VR中的战斗,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脑袋出了毛病,他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脑袋,却发现手臂根灌了水银似的又酸又涨。
眼睛很重。
而且睁不开。
又那么一瞬间,umbrella开始臆想自己是瞎了——但那沉重感马上就消失了,就好像有人把什么放在他眼睛上的东西拿开了一样,阳光透过眼皮呈现出熟悉的橘色,甚至还能感受到红彤彤的血管交织着。
但是他没心思感慨自己的状态。
感受到身边有人这一点让他迅速进入了警觉状态。
731没想到umbrella出手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他才刚抬起手,腕关节就被一个外力死死钳住,而且下手越来越狠。自己一腕对方一手,都因为受不了那力度而悬在半空中剧烈颤抖。
“放手,白痴。”731疼的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扬起另一只手对着umbrella的脸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脸颊传来痛感。
遭到袭击的刺客在挨打的下一个瞬间就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了回去。
“…你!”白暂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一片红肿,用手捂住脸的少年恶狠狠的瞪着床上的人,在想到对方眼睛上蒙着纱布看不到自己后,便收回眼神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让你放手。”
这一次,钳住他手腕的手就像断了线的傀儡,软软的锤在了床单上。
——我刚刚是在做梦吗?
731困惑的看看床上再一次一动不动的刺客,然后看了看仍然隐隐作痛的手腕。
腕骨上已经泛白的爪痕和错位般的痛楚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明明睡着的时候还很乖巧的样子啊?
用手摩挲着发白的手腕,731开始打量他那再一次开始脸色发白的兄长。
umbrella是真的一点也不好受。
现在的他连抬起手臂都实属不易,刚刚给731手腕的那一下差不多耗尽了他调整了整晚的心力,而后来的那一巴掌,则是彻底用尽了他所用的洪荒之力。
他刚刚已经找准了对手的月骨,在他准备四两拨千斤的给人一个小弧区错位时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失手。
在这方面他从没失过手——当然,由于完全使不上劲而失败的这次不算。
没有多余的力气挥霍,他倒是也没觉得怎么样,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抵抗。
他只是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却压根不记得这个兄弟是什么性格,根据自己刚才那要命的一下子,umbrella以自己曾经在伞部门的经历推测后面还有力道更重的攻击等着自己。
然而,并没有。
最后落在额前的只是一个几乎没用什么力气的弹指,就像是孩童的恶作剧,带着点温柔的调皮,轻轻的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自上而下的抚摸他的脸侧,这一次,他没有躲开那只微凉的手,只是偏过头让自己更加靠近那手心。
阳光慢慢爬上房屋的尖顶,落地钟发出厚重的钟声。房间里的少年抬起头,一群被惊起的鸽子从他眼前飞过,留下一道道浅灰色的倒影。
在第一丝光线照进屋里的时候,少年弯起嘴角对着自己的兄长露出微笑,然后像是撒娇般的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真实的触感。
真实的体温。
那是个真实的人。
不是梦。
他们都曾多次幻想过这样的景象,但却到了现在才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彼此。
记忆可以丧失,习惯却不会改变。
背脊有些僵硬的刺客在别扭了许久后,终于还是在习惯的作用下抬起手,轻轻的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就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活泼可爱喜欢撒娇的弟弟,和那个沉默寡言却心思细腻的兄长。
静止。
美好。
墙角的黑猫安静的看着这一幕,相当人性化的露出牙齿对着饲主做出一个笑脸,然后无声无息的从门缝中一跃而出,把空间留给房间里的二人。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黑猫眼眶处的白色悄悄向外蔓延了一点,就如同刺客眼角的裂纹般开始分叉。
窗外的花园中,由于秋季来临而纷纷落叶的树木中,那棵四季常绿的槲寄生,也随着其他叶片的凋零而悄悄的将一截枯萎的枝杈遗弃在了褐色的土地上。
Autumn。
Fallen。
Evergreen。
Mistletoe。
Fade。
(Thank you.)
槲寄生(上)Evergreen完
感谢观看,敬请期待槲寄生(下)Fa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