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的事多了,看待事物的方式就不一样了。年少时只想多去几个城市天南海北,每到一个景点拍照打卡走马观花,用脚步去丈量世界,充实了眼界,做了一天纷忙的城市过客。如今慢慢领悟,用心感受风景以外的风景,让看似大致相同的旅程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记忆里除了留下景点以外,还多一点有血有肉的城市温度。
只身抵达北京,刚刚落地就闹了个匪夷所思的笑话,预订的青旅本在小菊儿胡同,一字之差导航到了十几公里外的小菊胡同!儿化音就此一隅,不敢小觑。住在这房间的人并不多,对铺的小哥却很有特点,只看一眼就记住他头上顶着叉烧包,极像是日剧里的人物。
因为此次行程出发前并没有任何安排,入住后我躺在床上,换了一个城市玩手机的感觉,兴奋得并不想睡,很快订下了几场文化活动的入场券,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就围绕这几个文化活动演出场所周边进行。之后所遇之人及所遇之事,我深感如此幸运,如同事先设计好一般精巧,让我瞬间有了了用文字丈量这个世界的冲动。
书店,对我而言总是有特殊的感觉。小时候,家里最大的家具就是电视墙一样大小的书柜,里面满满的都是父亲曾经读过的书。历经几次搬家,也踏踏实实的完好如初。父亲对她的呵护,也感染着当时尚未懂事的我。
朴道草堂,远看有一种庄重肃穆不可打扰的宁静,恰巧一阵风吹过掀起门帘,玻璃窗上轻轻刻着“静谧与时光”。门很沉,轻轻一推木门就发出空灵的吱呀声音。
踏入门槛,整个时光仿佛都流动得更慢了。小,书店内部空间出乎意料的精巧。少,屋里只有店长,还有一只天空蓝眼珠的猫。每一次翻页,都能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有尘埃螺旋状飞向空中。这一定是整个南锣鼓巷最安静的地方。
人就是很奇怪的物种,在特定的气场和时机相遇总是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你吸引我,并不是因为你娇艳的容颜,而是内心的那份遗世独立的安静。而我,一度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内心火热,表情丰富的姑娘。但此刻,最吸引我的人,正就坐在一张堆满纸张的复古书桌里面,这位号称小喵的亲妈,朴道草堂书店的掌柜。
她叫玲,声音听起来就像风穿过梧桐树叶。几句简单的寒暄,交换气场,便像老旧友一样熟络的聊起来。去年辞掉了原本在广州的工作,只身来到北京,打理这间书店。她说,单单只是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内心就时刻充满欢喜,工作只有自己愉悦了,才能让他人也觉察到幸福的气息。在我艳羡的目光里,她只是淡淡的描述在我看来不可思议的经历。话语间,一束阳光透过天窗折射在她脸侧,满满的喜悦感染着我。她手里还紧握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籍。这一刻时光很慢,很安静。在我心里,安静也是一种声音,不仅是周遭环境发出的声音,还有她如湖面平静的内心。
整个下午,猫蹭着我,我蹭着书,清谈,没有与世繁华,没有名胜古迹,猫与书是这里最具灵性的景观,而此刻我们就是这间草堂的全世界。
诺大的北京城,在此地或别处一定有很多类似的相遇。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次令人窒息的心的巧遇。轻声道别,拉开深蓝色的围幔,当手掌再次碰触到这扇厚重的木门时,吱呀的空灵声直穿耳膜,伴随着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里荡起碧蓝的涟漪。
我如往常,并没有起个大早,只想随心四处走走。记得曾经有个姑娘,说她的理想是朝九晚五,然后浪迹天涯。我骂她是个矛盾的集合体,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直到我在地坛旁的小店看到这本书。
也很偶然,我的住地离地坛公园相当不远,数百步便到。地坛很大,大得一点也不难找。公园入口处很开放,寥寥几颗树插在阴云里。如果地坛能称得上为景点的话,这便是我此行游览过仅有的两个景点中的其中之一。从门票上标识的票价两元开始,整座地坛,便给我透露着它与生俱来自带的孤独属性。这里几乎没有禁区,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走到每一颗树下去。也只要你愿意,可以如史铁生一样,花一整天时间,看太阳从祭坛门洞里升起,再看门洞里的落下。《我与地坛》最早认识地坛便是史铁生的这篇文字。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在人口最密集的城市里安静得一塌糊涂,或者,还是用孤独更合适。整个地坛,鸽子比人多得多,当它们忽地从地上腾空而起,犹如聚集漫野的灵气迅速升腾,又如烟雾消散在空中,静到可以听见广场的柏树沙沙作响,待到风也止了,又是新的一片宁静。
在别处,我会集中注意力在人缝里拍下一张只有风景的风景照,而在这,我只想拍一张孤独得不太明显的地坛。
漫步在地坛,我的心常常一半放牧在现实中另一半在想象里,想象在这个宫门侧史铁生刻意躲着母亲寻找的目光,而在远处那座宫殿屋檐下一位曾经有位青年兀自坐在轮椅里,捧着本子漱漱的在写自己的故事,一写就是十几年。
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只留给我痛悔,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史铁生《我与地坛》。
密布的云中射出一道阳光,把我的身影拉得细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书店玻璃窗上印着的五个字“静谧与时光”。在一个无处不弥漫着孤寂的园子里,让人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身影,随着日光而变换位置,感受着渺小和时光扭转。小时候的我,看《我与地坛》,重心都在地坛上,现在越来越觉得,地坛其实就是他那位苦难而又伟大的母亲。
我没法感知下一刻即将遇见什么,但可以肯定我对所有美好的人和事物都敞开我的怀抱。
对铺的叉烧包小哥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因为他仅仅用了一顿晚饭的时间,和不经意间的聊天,便把我用四个字母概括得淋漓尽致,即便内向的性格让他对职业只字不提,但分析里对我性格高度吻合的判断,还是暴露了他的职业。记得初识的第二天,他便邀请我参加他的毕业作品展,而就在几天前,我俩还是地球两端的陌生人。
他的毕业作品,是一支用肢体语言表现内心情绪的舞蹈。我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也成为我此行最让我印象深刻又为之感动的一场视觉旅行。舞蹈,是一种难以言状的艺术,完美表达了演绎者内心的世界,而观众对舞蹈的理解大都不可能一致。每个人的理解都来自于内心世界的正义与邪恶,而他解释道,这支作品名叫一位孤独者的自我救赎。而在我看来,明明是一位远征骑士的荣耀回归。
相同的目的地,不同的人,不同感受,组成了一段特殊的记忆。这可能是我想要的,我也注定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
只此一刻,我曾路过北京。(图文唐大人原创,转载请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