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之微妙——《倾城之恋》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小说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最后走到一起,“圆满的收场”,像是传奇。“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两人在爱情或婚姻的追逐中,互相揣摩对方的心思。“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女人恋爱使用的机巧总是为了自己不受到欺骗与伤害,男人则是为去填补心中欲望的沟壑。总之,这让双方感到安全。 白流苏希望在婚姻中找到出路,格外小心翼翼,因为她经历过失败的婚姻。这有必然的原因。她生活在封建旧式大家庭,生活的一切也只为嫁人做准备。她说,“我又没念过两句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能做什么事?” 范柳原看上白流苏,是倾心于她身上的东方情调:“难得碰见像你这样的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真正的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了时。”却并不想娶她做妻子。 造成白流苏人生困境的,白家人在她婚事上的牵扯不可忽视。各家人都很自私,很会从流苏身上榨取,但是又十分排挤她。老太太又忙着张罗七女儿的事情。身为白家的第六个女儿,已经离异的流苏纵使年纪轻轻,但是却受到世俗的鄙夷。 范柳原的母亲不是明媒正娶,所以他在父亲这边也是不大受欢迎,而且常年在外国,对于中国,有着东方情结。 因为徐太太的介绍,范柳原和七妹妹相亲,结果开始了一段流苏和柳原的不期之遇。在其他人看来,定是流苏不知羞耻去勾搭范柳原,所以在这段关系里,如果不是大白天下的婚姻关系,没有人相信两人的爱情。同时流苏也有另外的考虑,她要离开这个家,离开鄙夷的眼光。只是,她始终不能确定范柳原的心志。范柳原则在流苏的东方魅力之下久久不能忘怀,只是他不确定流苏是否爱他。 危难见真情。战争中到处都是传奇。他们终于在动荡的世界里彼此谅解。“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二)锈上金锁——《金锁记》
曹七巧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她出身于卑微的家庭,家中是开麻油店的。她嫁给大户人家姜家的二少爷,二爷生来就有软骨症,这是不幸的开始。姜家上上下下都瞧不起七巧的出身,越发地使得七巧感觉心中不平。因为她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却仍然被人嫌弃。本是对未来有很多的向往的人,当发现自己的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心中的失落、愤怒、怨念累积沉淀,当发现自己再也不可能获得自由,她还会去破坏,去摧毁别人的自由。她没有任何顾忌,说话刻薄。她的古怪的脾气一天一天变得厉害,别人都把她当疯子看待。她没有美满的婚姻,需要伺候近似瘫痪的丈夫的生活起居;姜家另外两位少奶奶都是大家闺秀,她们的出身地位就非常悬殊,七巧便刻意地挑拨是非;老太太的死引起分家,已经亡夫的七巧争抢着遗产,呼天抢地;她仅仅抓牢自己的一双儿女,逼着儿子盘问儿媳的糗事,当着他人的面大肆宣扬;女儿的幸福也断送在她的手中。 小说里的语言描绘的人物惟妙惟肖。她的开场是“那曹七巧且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住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镶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袴子,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四下里一看,笑道:‘人都齐了,今儿想必我又晚了!怎怪我不迟到——摸着黑梳的头!谁教我的窗户冲着后院子呢?单单就派了那么间房给我,横竖我们那位眼看是活不长的,我们净等着做孤儿寡妇了——不欺负我们,欺负谁?’”七巧的怨恨、刻薄,活脱脱在她的神态和语言里显现出来。 最后将死时,七巧仍怀念起自己做姑娘的时候,“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喜欢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她哥哥的结拜弟兄丁玉根、张少全……如果她挑中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往后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像张爱玲形容的,这是美丽而苍凉的一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