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可以逆流成河,多么残酷的隐喻。十七岁的时候从一望无垠的海面上醒过来,没有颜色,没有声响;望不到尽头,抓不住氧气。只能身不由己地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没有死去,也无法逃离。
充斥着整部小说的就是这种无可奈何的气氛,没有血淋淋的语句,悲伤在你翻开书的那一刻,幻化成大团大团的棉花,堵在血液里,透不过气。看书的人成了贪心的孤魂,用力的吸取周身的氧气,来稀释身体里与血液僵持的悲伤。
十七岁的齐铭和易遥住在永远晒不干衣服的背阴巷弄里,不大的空间每天都有人拧错成别人家的水龙头,女人们把过时的发型顶在头上,不是在茶余饭后,而是在每一个时刻都津津乐道地对两人评头论足。像数不清有多少只手的章鱼,伸向齐铭,伸向易遥,潜伏了很久然后在夜晚喷出发臭的黑墨。
白昼的天像是一张巨大的宣纸铺在空中,在固定的时候,牺牲一身洁白,吸走遍地的黑,以及章鱼喷出的,发黑的臭墨。两人一边像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努力成长,一边像泥土下的树根相互纠缠。他们不知道谁昏暗了眼睛,谁麻痹了心灵。
没有端点的是直线。
有一个端点的是射线。
两人就像是从同一个端点发出的两条射线,一条朝着广袤的天空,一条向着护花的春泥。纵使齐铭愿意扔掉头顶的光环去陪易遥,也无法拉近爱而不能的距离。
世间的事最难过的莫过于一厢情愿,本身会发光的人,可以让无数炽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一旦他对谁好,那些目光就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到受与恩惠的人身上,伤人不见血。
故事的脉络愈加繁复。易遥用平静的语气跟旁人说:我不像我妈,她是个很烂的女人。而她的母亲站在“衣服一律二十元”的摊位边上踯躅,为了减少女儿情感上的负担,那么完整的把怒怨抛给她,易遥把更加凶恶的话扔回去,扔给她无力工作而身染风尘来为自己赚取学费的母亲。
一个冷静到波澜不兴的人把所有心事藏在心底,种下了悲伤的种子,无限生长、蔓延,侵占每一寸肌肤。从一开始,齐铭就被镌刻了凄凉的结局,只因一句错怪的话,在后来短暂的青春里挣扎,想不开也放不下,离世的时候很不洒脱。
这一本令人着迷却不忍直视的书,字里行间漂浮着隐瞒的爱和赤裸的恨,读了两三页,必须要缓一缓,生怕悲伤会深入骨髓,无法走脱。
从书中醒来,看见刀尖上升起的黎明,被划破的苍穹、被割伤的岁月,都是这个沉重的时代里的阴影。它制造遗憾,不准我们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
我想争辩、想逃避,站在河对岸十七岁的我却说:这一切憾事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