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有个男生顿胸垂足,“老王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
曾婉依瞅了一眼,才发现是小黑。嘿,这倒是没料到,小黑居然会为王老师去世而惋惜。毕业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才惊觉当年老师的一片苦心?
“老王年纪也不大啊,当年他虎背熊腰,一个打我们几个,这才过了几年?就不能多活两年等等我哦?”小黑叹着气,顺势伸出胳膊秀了秀在大学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肱二头肌。
曾婉依汗颜,果然还是误会了他.....这货分明是因为不能亲手手刃仇人而痛惜好么!
“当年我就看出来了,乌嘴乌嘴,嘴是黑色的,肯定有病。”当年小黑的小弟嘿嘿说。
“这话可不能乱说!”班长义正辞严,瞅了瞅周围,“你就不怕压不住老王的棺材板跳起来揍你小子!”
“哈哈哈......”一群二货傻笑。
虽然周围很嘈杂,盖不住这群二货的二,曾婉依想捂脸假装不认识这群人。
“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老王只当了我们半年班主任?因为那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出了问题。”胡哥忽然说,大家知道胡哥他爹也是他们高中的老师。
“你们还记得那件事吗?”胡哥问。
“哪件事啊?”
“那个平安夜。”
“你说的是那件事?”大家心里已经有底了。
虽然大家也都是后来道听途说,但都对那件事印象深刻。尤其对于小黑,他可能这辈子也忘不掉,事发时老王的样子。
那天晚上,窗外下着雪,大家怀里揣着彼此送的苹果,都有点躁动。老王的晚自习向来乏味,小黑以身犯险,老王气得嘴唇发颤,色泽越发暗如朱砂,扬起手来要揍小黑。
忽然老王电话响了。老王掏出电话接听,另一只手依旧扬着,没有暂停的意思。然后老王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也没说话,小黑也不知道他电话到底打完没。只是在某一瞬,他发觉老王的眼神变了,眼里寒气逼人的光黯淡了下去,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小黑觉得恐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过了不知多久,老王悬在半空的手终于垂了下来,挥了挥,让小黑回了座位。
后来大家才知道,老王在外地读大学的儿子就是那天夜里跳楼自杀的。那通电话应该是在报丧。
“老来失独,可能是这世间最悲哀的事了。就是那件事之后......老王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胡哥说。
曾婉依听说过这件事,但让她回忆他们所说的那个平安夜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曾婉依唯一记得的就是王老师雪地里的那个背影,应该就是在那件事之后不久吧。
但曾婉依心里忽然一震,她想到另一件事,那封老情书的日期就是那一年的平安夜啊。这也是够巧的了?
曾婉依起身想去一下洗手间,路过一个房间,听到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曾婉依一愣。
曾婉依透过半掩的门,看见王老师的妻子坐在椅子上,姐姐站在她面前。
“要不是你我儿子根本不会死!”王老师的妻子脸微微涨红有些激动。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吧!”王老师妻子旁边的一个胖女人说。
这是什么情况?里面的对话给了曾婉依极大的震撼。她儿子不是自杀的么?为什么怪到姐姐身上?还有,姐姐跟她儿子能有关系?
曾婉依期待姐姐的回答,希望姐姐说她们搞错人了。
但曾婉如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不为所动,没有说话,而是不慌不忙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
“我是来送这个,”姐姐的声音里没有波动,伸手把文件夹递过去,“你知道他原本想做什么,这家公司是开起来了,理应有一份属于他。这是股权协议书。”
王老师的妻子挥手把文件夹打飞了,“我不接受!”声音微微颤抖。
“虽然这家公司才刚刚起步,现在还没有办法盈利,但我会把它做好,尽全力去做,用我的余生去做。”姐姐没有表情的脸变得郑重起来,“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王老师的妻子显然陷入了某种悲痛的情绪,已然泪流满面。
倒是一旁的胖女人脑子灵活见好就收,走到墙角捡起文件夹,“姐,咱就签了,反正又没什么损失。就当是寒寒尽的孝心。”
然后把笔塞到王老师妻子手上,引导她稀里糊涂的签了字。
姐姐转身要出门,曾婉依赶紧从那里闪开,回到了同学身边。
曾婉依感觉自己的心脏胡乱地跳着,她根本没办法不去理会王老师妻子的话,什么叫她儿子因姐姐而死?这不是荒唐吗?但姐姐跟她那个自杀的儿子曾又确实有过什么关系。刚刚姐姐明明是一张冷漠的脸,却又要给他们股权授权书。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姐姐又瞒着家里人多少秘密?满心疑惑让曾婉依只觉得脑子里更加凌乱。
这时,伴随着一声古奥庄严的钟声,整个会场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个穿正装的男人上前给死者鞠了一躬。然后伏身在死者身旁。
“这是墨水湖殡仪馆的特色项目。”有人在曾婉依身边小声解释,“他们是入殓师。”
“他是入殓师?”曾婉依有点意外,“......的助手吧?”
那个作为入殓师助手的男生,就是曾婉依刚刚花痴的对象,他在一旁协助递上一些工具。
擦拭身体,换上寿衣,化上妆容。每一个步骤,按部就班,每一个动作,充满着美感。
一件常被人们忌讳避谈的工作,此刻却焕发出迷人的魅力。
所有人屏住呼吸。就像欣赏一场充满着张力的大师级表演。
整个过程,静谧,舒缓,祥和。仪式般的动作,消解着逝者生前的戾气,生者的灵魂也仿佛得以洗涤。
最终逝者呈现出的样貌几乎与生前无异,而嘴唇乌了一辈子的王老师,死后终于变成了正常的颜色。那一刻,小黑仿佛看到了一滴水落入大海,他忽然觉得自己对王老师的恨意消失了。
一切都很美好。但曾婉依察觉到了古怪。
入殓师大叔神情专注,额头上哗哗地冒着汗。怎么会冒汗?会场强劲的冷气只让人觉得冷,倒像是他的工作正极大地消耗着他的体力。
作为助手的男生神色也不自然,不时瞥向窗外,远处的乌云越来越近,他似乎焦躁起来。他总不至于因为没带伞担心下雨回不了家吧。
在一系列的仪式结束后,入殓师向主人建议,“请允许我为死者盖棺。”
他们动作很快。在曾婉依看来,他们似乎有些过于心急。就像是在担心着什么。怕什么晚了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曾婉依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景象。
曾婉依分明看到整个棺材不安地颤栗着,两位入殓师死死地按住棺材盖,似与什么东西奋力相抗。
难道真的中了刚才那群二货同学立下的flag,因为听到了他们的坏话,老王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这原本应该是很恐怖的景象,但是环顾周围,为什么大家都没反应?我是在做梦么?曾婉依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一切如常。棺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曾婉依松了一口气。
不对!两位入殓师仍旧一副警戒的模样。当一只野猫从窗台上跳入会场,曾婉依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惊恐。
接着伴随一声清脆的猫叫声,窗外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就在那一瞬,一个浑浊的影子从棺材里腾空而起,如同缭绕的烟尘,又确有人的形貌。扭曲可怖的脸上,那双魔王般的眼睛俯瞰众生。
曾婉依的目光与之相接,一阵颤栗。她从魔王的眼神中看到了渴望与不甘。
曾婉依断定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可能!这一切不可能发生!曾婉依抱住脑袋,脑仁撕裂般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传入曾婉依的耳朵,“喂喂,追悼会结束了!发什么呆?”
“刚刚......发生了什么?”曾婉依努力让眼神聚焦。
“什么怎么回事儿啊,玩儿失忆啊?”说话的是班长。
窗外没有乌云没有闪电也没有下雨的迹象,王老师的棺材也已经在众目睽睽下被推入了焚化炉,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是幻觉。曾婉依再不怀疑。
曾婉依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姐姐。这时曾婉依手机一声震动。
“我有事先回去了。”姐姐发来的微信。
然而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曾婉依简直要崩溃。
那个入殓师男生正背对着她,看样子也准备要走了,一只小狗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曾婉依只是出于好奇多看了一眼。
于是,经年之后的一次对视,似乎让埋藏在曾婉依灵魂深处的记忆复苏了。
此时此刻,在曾婉依的眼中,它是一只长着独角的白色摩耶。
文:乌树
就想把故事讲好,如果在某个瞬间让你心微微一动,那就算我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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