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石诱惑
阳春三月,桃花吐妍,每到此时,村中都会举办桃花节,大家便兴高采烈携幼扶老的上山赏花,正是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各位坐于树下,吃着软糯的桃花饼,喝着甜滋的桃花酒,欢度这一年一度的盛世。在桃花节上会举行“桃花小妹”的选美大赛,凡是年纪在7到12岁的女孩都可以参加。首先每家会写一个名字放进纸箱,由村长从中抽出12人作为评委,大赛分三轮,第一轮是参赛选手的才艺表演,表演完毕评委打分,分数为百分制;第二轮是厨艺展示,每位选手做一道拿手佳肴,评委品尝后亮分;第三轮自然是争娇斗艳的美丽对决,此时参赛的佳丽在众人前站成一列,每位手中端一空瓶,等待大家将人手一朵的桃花放进心仪的瓶里,每朵桃花算作一分,最后总计成绩,得分最高者就是“桃花小妹”。在我参加的往届比赛中,我一连拿了4届冠军,可是在救人后的两年,却都居于末端,殊荣不再。我并不迷恋称号改归她人,只是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怎么都割之不去。若说以前我获得“桃花小妹”的桂冠既骄傲又自豪,可是看过照片后,建筑在心中的感觉就土崩瓦解一去不返,照片中的面容总是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放,我怎么都忘不了,却也不清晰,只是有种强烈的东西在我的心中不断的巩固,那就是美——美——美!
在这样的饱经折磨中,我长到了18,这应该是个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生日那晚,在亲朋好友精心准备的晚宴中,我强颜欢笑的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餐毕,众人各回各家,母亲则把我叫回里屋,搂着我语重心长的说:灿灿啊,你长大了。自从那年救人以来,我发现你变了,我想你一定为那时我赶走来人而心生耿意,可是没办法,我们村多少年都远避世尘,自给自足,生活平静。但他一来,这平静就被打乱了,你那时尚小,不知人言可畏。为什么?你听我说,母亲抚着我的头发,柔声细语道:因为他美啊。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平,他的出现,使所有人的天平都倾斜了,本来他一走就天下太平,可是他又回来了,你说这让大家怎么想?所以我只能狠心赶走他,否则就只有我们离开了。我心中愤忿,大家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一个传说。传说!什么传说?母亲那慈祥的脸上就露出微笑的对我讲:传说有一座黑头山,山上有一种宝石,可以让人变美。那黑头山在哪里?母亲摇了摇头。可有人去找?母亲缓缓道:听长辈们说,以前有人去寻过。然后呢?然后从此就一去不归。我立时站起激动的对母亲说:我要去寻找宝石。母亲呵呵一笑,别傻了,我的孩子,那只是个传说。她将我拉回怀里,把头靠了下来,我的宝贝,你已经长大了,忘却那些不快吧,这样生活才会幸福。
我听从了母亲的话,想忘却过去,忘记有时候是件很难的事情,我只得默默地将之隐藏。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结了婚,生了子,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我的生活就在启火做饭洗衣打扫的周而复始中漫无边际。有一天阳光普照,我收拾完屋子,搂着一堆衣物放入盆中,拿过搓板正要放进水里,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水中的那张脸已经老了,水纹波动,我忽然又看到了那人的脸,继而又看到了那张照片,看到了我的丈夫,看到了我的孩子,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牵手离去的背影……画面越闪越快,越闪越快,我一时心乱,竟将盆给掀翻,看着地上流走的水,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晚上吃过饭,哄着孩子入睡,熄了灯,与丈夫温存后,身旁的鼾声,让我如何都睡不着。未知何时,等我睡了,开始做梦。
我梦见自己掀开被子,穿上衣服,下了床,背上准备好的行囊,打开门,趁着夜色,离家走了。
当我醒来,却看到自己置身在两条分流河水间的泥滩上,我裤腿高挽,鞋整齐的放在当做枕头的背包旁,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坐起身,双腿拢近,埋下头回想:我梦到自己出了门,往村外走,前两天刚下过雨的土路上,还有积着水的坑洼,我靠边走着,一条黑影无声无息的从某处闪出,一跃上了院墙,我看见了两只发光的眼睛,它喵的叫着,院里也有只回应,猫便跳进了院中。我听见了脚步声,本能的躲了起来,我看见一个身影到了某个门前,他没有敲门,而是犬吠,叫了几声,门开了,他立刻闪了进去。我到了村口,那是一个下坡,我头也不回的就朝坡下跑……再后来……我不记得了。
云淡风轻,难辨方向,我站立泥滩,想原路返回,却不知自己是向左还是往右,或者转个身,应该朝这个左或这个右。我完全搞不清,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误出远门,心里有点慌还有些乱,可更多的是一只脖子上束着绳圈的山羊被斩断套索的快感。我转回身,把鞋子塞进包里,将包背起,我决定了,还是向左吧。
泥滩距离岸边不是很远,我把裤腿向上挽了挽,就涉入水中。一份凉从脚底传到了腿上,水流颇缓,并不深,脚下的鹅卵石很滑,我走得很慢,到水中央时,流速明显快了,我吃力的走着,河水愈发湍急起来,就在我接近岸边时,脚下一滑,跌进了水中,我试了几次没站起,遂把手往岸边伸,这时一股巨大的水势就将我冲翻,把我带走。
我并不识水性,所以在凶猛的水流中,只能上下沉浮,当我被推出水面,我就赶紧喘两口,接着再被拽进水中,在水里我看见一群膘肥体大的鱼在逆流而上,我又被推出水面,在跃水而出的鱼群间看见一根圆木,再次入水,我就手刨足蹬想抓住浮木,圆木很滑,几次都功败垂成,我再次被推出水面,圆木已经离远,我以为没了希望,没想到它却卡在了两块石头处,随着水流,我被冲了过去,直接给抱住。圆木离岸很近,我扶着圆木往岸边移,切近时身体一滑,圆木被冲走,自己刚沉进水里,手却勾到了什么,我抓紧探出头,瞅见是暴露在外的树根,我抓着树根好不容易上了岸。
我不敢在河边停留,岸边是林子,我起身就往里走,直到听不见水声我才放心的坐下。衣服都湿透,等回过气,我便就地取材,找了些树杈做架子把包里衣服鞋子撑起,又寻了堆干枝想烤火,浸过水的火机怎么都打不着,这难不倒我。放羊的时候,我常常会从地里拿些番薯来烤,没有火,我就会找一粗一细两根干枝,将粗枝一头用刀割开,里边塞上削出的木屑,靠着木屑再将细枝插进去,来回快速的抽动,当木屑点着,再用易燃的干支叶片慢慢把火引大。干枝噼啪作响,火势起来,我脱了贴在身上的衣服架起烤,肚子早饿,吃的已被水泡发,我把盛着食物的铁盒架在了火上,等沸成了粥,这野外的第一顿饭就好了,我用勺子喝着粥,温暖又回来了。
天色黑了,除了顶上的星星,树上猫头鹰的眼睛,偌大的林子里只有我面前的这堆火是亮的。我并不害怕,过去我常跟伙伴在山上露营,吃过晚餐大家会围着篝火聊天,我借此总会给她们讲从母亲那里听来的鬼故事。听我姥姥说,在树上住着山鬼,一到晚上,它们就会从树上下来,它们的头像腌菜缸一样大,两只眼睛就像牛脖子上挂的铃铛,额头上长着一个又粗又长的角,下巴颌好似鞋拔子,两颗尖尖的獠牙从嘴里冒出来,它们个子很高,一身红毛,走路的时候就像烧着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呼——!一阵风起,火姿舞动,林中传出各种的怪声,姥姥说它们总是躲在暗处,等着对落单的人下手,所以千万不要孤身一人啊!心念至此,困意涌入,我就穿好烘干的衣服,添了些树枝,盖上毯子靠在火边睡着。
当我开始做梦,我梦见自己醒了,看见火势已衰,余烟飘袅,就将毯子器具收好背上包往林中深处走。不久,我看见远处的树丛中有两个光点,在黑暗中移动,什么东西?我不敢靠近,就离那光点远远的绕行,光点并未离我远去,而是若即若离的跟着,光点数量也在变化,从两个变成了四个,又成了八个……身后不时传来噼啪声,到底是什么东西?山鬼!一没注意,我被脚下的树枝给绊倒。刚要爬起,就看见星星点点已将我围住。这些究竟是什么?月亮从云里钻出,在月光下,一群露出尖牙利齿的狼正蠢蠢欲动地盯着我,嗷呜——!我慌忙抓起一根树枝,对峙中,有些狼放低了身子,我心中忐忑,它们要捕猎了。这时那些准备行动的狼又抬起了身子,它们把头转向了一侧,远处的林中隐隐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很快折断声就大而密集起来,狼群开始冲那里凶恶的低吼,猛然,一个黑影从林中撞出,随即又有几只黑影出现,它们身形高大,体格强壮,一身棕毛,手中都握着一根粗枝,难道这就是山鬼!围着我的狼群此时将山鬼包住,它们低吼示威,很多都低下身子,山鬼也不甘示弱,摸摸的叫着。突然,三只狼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冲了过去,居前的山鬼握着粗枝挥向从中间冲过来的狼,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的山鬼也挥起粗枝,三只狼嗷嗷叫着被打飞,更多的狼则在前赴后继,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五鬼与群狼的激战。
一个山鬼打飞狼后,手中的粗枝也断了,有两只狼抓住机会,同时跃起,一只咬住了山鬼的左臂,一只咬住了它的脖子,山鬼扔了手中的断枝,一把抓住左臂的狼使劲的拽,随着狼被拽下,山鬼的左臂也被撕下一块肉,它抓着狼头狠往地上摔,几下之后狼就直了身体,山鬼随手将死狼一扔,两手就箍住咬住脖子的狼头,一声摸的大叫,山鬼的脖子噗的喷出一股血柱,狼被拽脱,山鬼一手抓住狼头,抬高手臂,然后猛地摔在了地上,狼刚发出一声惨叫,山鬼的双拳就像铁锤一样,砰砰地砸在狼身上,转眼,地上的狼就成了一滩肉泥,山鬼也伤的很重,它的脖子上血流不止,又有三只狼扑向了它。
山鬼手上的粗枝都已遭弃,它们陷入与狼群的徒手搏斗,战况异常惨烈,不过狼群的伤亡要严重的多,最后在一只狼的召唤下,狼群撇下一片尸体撤退了,山鬼虽然取得了胜利,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一个浑身满是触目惊心伤口的山鬼倒在地上,它那已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脑袋则在几只死狼的身旁,其余四个山鬼的身上也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其中一个受伤很重,它的肚子上开了个口子,肠子也流了出来,它把肠子塞回去,用手捂着,另一手去提地上的狼尸,它抓着三只死狼的腿往林中拖着。另外三个山鬼,一个也在拖着狼尸,在它敛拾的过程中,有些没死绝的,它就再予以致命一击,然后双手各拖着四五只往林中走;一个将死掉山鬼的尸体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捡起头夹在臂弯中;最后那个山鬼走过来,手一弯把我搂在怀里,一股放满了韭菜坏掉的疙瘩汤的味就冲进我的鼻孔,它另一只手也拖了几只死狼,就去追赶已经走进林子的同伴。
我被夹得很紧,动弹不得,只能一边忍受着刺鼻的味道,一边听着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气,一边看着自己在树林中不停地穿梭。等我被放下,我看见自己正站在一处石洞外,洞里走出几个身型稍小的山鬼,我第一个意识是:山鬼也分男女!女山鬼们把男山鬼带回来的狼尸收在一起,然后拿起一块像锥子样的石头开始熟练的剥皮。扛着尸体的山鬼走到附近的一处大坑旁,将尸体和头一起扔了进去,那只受伤的山鬼缓步走到坑边,坐在了地上。女山鬼们剥了几只狼皮,将肉分成块就摸摸地招呼着同伴,从洞中跑出来几个小山鬼,到了肉旁伸手要拿,女山鬼就摸摸叫着抬手去打,男山鬼们走了过去,拿上大块的肉啃食起来,挑完了剩下的才由女山鬼和小山鬼分食。它们吃的兴起没空管我,我就偷偷的往不远的林中走,路过受伤的山鬼,我见它没有吃肉,而是低着头,在它身前的坑里,堆着死去山鬼的尸骸。正走着,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我头一低,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尸骨,尸骨趴在地上,背上有一个包,手边还有一个火把,我蹲下翻开包,从里边找出一个硬皮本子和一支火机,我打了一下,火机着了。我忙松指,火苗消失的同时,几个男山鬼已跑过来将我围住。我立即拣起地上的火把,用火机点着,在火光中我看见山鬼们露出奇怪的眼神,我心中不安,难道它们想跟我轮流发生性关系!这可不行,它们长得连我都受不了,要是那个人我还可以勉强接受,跟它们我不如去死!忽然,山鬼们兴奋起来,扬起双手摸摸叫着围着我跳,哦,我顿时明白了,它们是因为火在高兴。山鬼围着我转圈圈的时候,我右手擎着火把,左手拿着翻开的硬皮本子,在晃动的火光中,我看见纸上用石墨画着什么,凑近去瞧,这好像是幅地图。
当我被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惊醒,我吓了一跳,我居然睡在山鬼堆里,梦境又成为现实了。山鬼们东倒西歪的睡在地上,我被围在中心,我慢慢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踩着山鬼间的空隙往出走,走出几步,想起了什么,一回头,看见落在地上的硬皮本,又轻手轻脚地走回去,刚弯腰捡起,山鬼的一只胳膊就挥过来压住了我。我浑身一冷,以为它醒了,原来是翻了个身。山鬼的手臂很重,我想抽出身子,一动它就手臂一缩把我搂了个紧实。这下我更动不了了,只好想别的办法。我把手塞进山鬼的胳肢窝,试探的一挠,山鬼的胳膊抬了起来,我刚一动,他又压住了,不过此法有效,我便再次去挠,它又抬起了,这次我已有准备,它胳膊刚一动,我就立刻将身一缩,总算出来了。我拿上本子小心翼翼的朝洞外走,快到洞口,又碰上了麻烦,拦在我面前的是个小山鬼,它睡的很不老实,转过来转过去,我的脚迟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另一只要站不住了,我豁了出去,一脚落下,不偏不倚就踩住小山鬼的手,它手被踩着,头还动个不停,见它没醒,我忙抬脚,趁它抽出小手,我赶紧前后脚的走了过去,在屏气凝神和胆战心惊中我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出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