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很久了,麻五儿还窝在家里,不是看电视就是打麻将。老婆树树扯起嗓子骂:“你个懒鬼,还不打算出去找活干,要坐吃山空啊?”
麻五儿满不在乎:“急啥?年前跟王老板说好的,过了年开工就叫我。再等几天。”又等了几天,还是没动静,麻五儿才急了,就跑去工地上问。刚走进工地大门,就看见两台挖掘机轰隆隆响着,几名工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麻五儿心里咯噔一下,气得差点翻白眼,赶紧跑进去,找到包工头王老板,双手拽住他,压住火气问:“王总,不是说好了开工就叫我的吗?这……”
王老板脸上挤出点笑容,说:“现在工程快收尾了,剩下的都是技术活,用不了几个小工。你要是懂技术,看得懂图纸,明天就来上工嘛。”麻五儿愣住了,说:“我哪看得懂图纸,初中都没毕业……”
蔫头耷脑地回去了。
树树一看他那模样,知道黄了。问他:“咋啦?工地上干不成了?”
麻五儿说:“王老板说工程要收尾了,剩下的活要懂技术看图纸,我又不懂。”
树树说:“那砍头的王胖子,你信他个鬼!刚才隔壁杜家媳妇回来说,她在工地上煮饭,王胖子把他侄儿带来,把你顶了。”
“顶了就顶了。”麻五儿说,“钻那么深的洞子进去干活,也太危险了。怕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好说……”
“鬼话!自己没本事,怨不了别人。”树树说,“我听姨婆说,大表舅在城里混好了,当了个啥子公司的总经理,我明天回趟娘屋,让姨婆给他说一声,给你在城里找个活干。”
隔天,树树回娘屋去了趟姨婆家,给姨婆说了。姨婆说:“这有啥问题?都是自己人。你大表舅才走没几天,过年回来还在村里招人,说是今年包了个大工程,正需要人手。五儿去准能成。”就给大表舅打了电话,大表舅在电话那头声音很大地说:“赶紧来,正缺人。”震得电话“滋啦啦”响。
树树千恩万谢了姑婆,赶紧回去叫麻五儿收拾行李进城。
也没啥可收拾的,铺盖一卷,扎条绳子背在身上就能出门了。
树树说:“你尻子一拍走了,到城里躲清闲。留下这一摊子给我,我哪忙得过来?”
麻五儿说:“躲啥子清闲?两个娃儿念书又不要你操心,你一天光煮两顿饭就行了,还不是成天打麻将?……你不要天天打麻将,白天晚上地打,把人就荒废了。”
树树说:“嘢,是哪个在天天打麻将?倒说起我来了。你怕是进了城要少打麻将才对,挣两个钱不容易,莫要乱花,上有老,下有小,天天要吃要喝。”
“我晓得。”
第二天一早,麻五儿扛起铺盖卷,跳上去县城的班车。车里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出门打工的人,麻五儿把铺盖卷扔在过道上,一屁股坐上去。有认识的跟麻五儿打招呼:“今年也出门了,不在工地上干了吗?”麻五儿故意说:“城里亲戚给介绍了个轻巧活儿,比工地上强,不累,工资还高。”那人羡慕地说:“混好了,把我也招去。”
从县城坐火车到城里,穿越一座大山,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出了山是一马平川,道路笔直,楼房林立,人多车多,灰蒙蒙的天空下,一眼望不到边,让人辨不清东南西北,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按照大表舅给的路线,倒了两趟公交车,才找到地方。麻五儿抬头一看,是个大院子,院子里是两排白色的简易活动房,院子的后面抵着山崖,随时要把院子埋掉的架势。院子周围是一大片麦田,绿油油的麦苗正在拔节,麦田中间横平竖直地修着几条又宽又直的马路,马路上静悄悄地没车没人。“不种麦子,真可惜地了。”麻五儿想。
院门上挂着公司的招牌,顶头是这座城市的名字,“都到山根下了,哪还算是城里哟。”麻五儿想不通。
麻五儿找到大表舅的“总经理”办公室,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麻五儿睁不开眼睛。屋里乱七八糟地扔着一堆铁锹,大表舅斜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正怒气冲冲地给面前的两个人训话:“……你们是蜗牛在爬吗?进度太慢了!三天了,都没干完,创新路的桂花树今天必须栽完,少一棵罚一百!”一个人哀求道:“罗总,人手不够啊,今天无论如何栽不完……”
大表舅不耐烦地喝道:“人你自己想办法,今天必须给我栽完,哪怕干到天亮!明天早上,我要一个坑不剩地看见树。”抬头看见了麻五儿,“你是麻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