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出生在湖南娄底一个很普通的农村家庭,爸妈常年在外打工,小时候我和妹妹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后来随着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我便承担了父母没有给与妹妹的陪伴的爱,我比妹妹大4岁,相比妹妹的机灵古怪,我身上少了同龄人身上的任性。
一直到17岁,我都是长辈眼中的乖小孩,我的童年几乎没有做过一件出格调皮捣蛋的事情,不曾逃过课,也很少跟同学闹矛盾,其实想想挺无聊的。
’懂事‘这个标签一直跟随了我24年,直到26岁现在的我才明白,童年过早的懂事不是没有缘由的。爸爸常年在潮湿又阴暗的煤矿工作,很小的时候,煤矿发生意外事故爆炸,爸爸也被炸伤导致一只眼睛失明,妈妈要一边照顾受伤的爸爸,还要照看还在襁褓中的妹妹,家里断了收入来源。才四岁多的我看着妈妈忙上忙下,就知道自己学着做饭,主动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只为了能够减轻一点点的身上的负担,让她多笑一笑。
前段时间和妈妈打电话,她半开玩笑似的跟我说:要不是小时候每次我跟你爸爸吵架你每次都拿“如果你们离婚,我就上吊喝农药自杀等等”威胁我,我早跟你爸离一万次了。这辈子嫁给你爸,从没在他面前讨过半点好……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气话,反正我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很不容易。
据妈妈说那个时候她是不愿意嫁给我爸的。妈妈比爸爸小6岁,年轻的时候性格比较冲,不过女人的强势大多数都是虚张声势被都是生活硬逼出来的,这些年家里大小事都得她做主,几乎是她撑起了这个完整的家。
我性格多半随她,倔的时候像头牛,待人却真诚热情,人缘也不错,不管多艰苦的环境下也总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我爸嘛完全是天平上的另外一个极端,被我妈嫌弃了几十年,木讷老实,嘴又特别笨,活了半辈子也没几个要好的伙计,永远也说不出一句圆滑好听的话,明明是一句关心人的话,从他口里出来都像吼着骂你似的,所以妈妈自然在他面前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过一句温暖的情话。
爸爸是在爷爷的打骂声中长大的,稍微逆了意就是一顿打,多年来自己舍不得吃穿,一件衣服能够穿十几年,不过对我和妹妹却是疼爱有加。后来我自己工作能赚钱了,给他买衣服鞋帽,总是粗声粗气的骂我又浪费钱,收到衣服后又笑呵呵的穿。
我上初中那会,和爸爸一起干活的邻居叔叔因为煤矿又发生爆炸意外去世,小时候只知道爸爸在煤矿干活辛苦,每天肩膀需要挑起上百斤的重物,一遍又一遍,年复一年,而且是按一担几毛钱来算工资的,听大人们说,再晚几分钟出来其他在井下作业的人也可能出不来。
他在用自己的命换钱,辛苦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他抱怨过半句,后来随着那些不法煤矿相继被政府关闭,爸爸就只能做水泥工人了,几乎都是靠力气赚钱。
唯一的嗜好是打麻将,也是我家总是不平静的导火线。我几乎是在妈妈抱怨和痛骂声讨爸爸之中长大,他们沟通的方式永远只有一种方式——吵架。从来不曾平心静气的商量过什么。我早已记不得家里的锅碗瓢盆被妈妈气的砸烂过多少,每次吵架的主题无外乎是爸爸沉迷打麻将,年轻时候的妈妈像快要爆炸的气球,爸爸任由着妈妈骂,可多少年来还是死性不改。人到中年后,这些年家里到是平静了不少,也很少吵架了,估计活了大半辈子,看透了很多。
02.
我羡慕别人家总是温情和和睦睦,也我一直不敢问妈妈,你觉得这辈子嫁给爸值么?多年来她高血压加冠心病,她从未间断过吃药,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生活中这些不如意的事情积压起来的。可能大人之间的事情,很多东西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妈妈哭着跟我说:就算家里再穷去要饭也会把我和妹妹送出去读大学。
很多年后,我也发过很长很长的短信给妈妈:我不会让他们老无所依,要让他们过好日子。
90年代时期的中国农村改革开放计划生育大力提倡少生优生,对于没有稳定收入来源可言的大多数农村家庭而言,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养儿防老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靠苦力打工没有一技之长的爸妈,生了我和妹妹之后,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小时候不太懂这些事,只知道三更半夜的经常有一群人在村里搞突袭,他们拿着手电筒对着别人家的门粗暴的大喊:抓人了,抓人了,长大后才知道是计划生育部的,这些声音几乎成了我小时候的噩梦。
家里条件好点的大不了交了罚款后生个三四胎都是平常事,没钱的就把你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我家自然属于后者,妈妈也经历过一两年东奔西走亲戚家各种躲的日子,家里唯一值钱的电视机被藏在了一个装大米的木黄筒里。长大之后,偶尔从大人和亲戚的口中零星的知道,以前妈妈怀过一对双胞胎,是男孩,被打掉了,几乎成了妈妈这一辈子的痛。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谈不上有什么悲惨,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农村女孩之一。
我有时也替爸妈感到怜悯,小时候更是暗暗跟自己较劲,我不比男生差。过年回去和爸爸妈妈相聚,有时候听妈妈说起往事,每次说着说着她眼睛就涨红了眼,然后感慨,那个时候的日子是真难。
我看着妈妈的眼睛,在心里面说,还好都熬过来了。我也越发坚信,所有的难过都会随着时间过去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我很感激我的父母,他们从未用过多言语去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却用他们半辈子的经历教会我做人要真诚,要用自己的双手去跟生活搏斗,哪怕是生活给你一些苦痛把你击倒了也要匍匐着前进。
03.
以前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逝,学生时期也没什么奇特的经历,老师眼中那个成绩平平的不起眼我,高中三年过去,班里一半的同学我都没说上过几句话,高考一过,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别人谨慎对待的高考志愿我也是随意填的,当时的我认为如果自己上大学就会给家里再添负担,我实在不想看到父母为了生活那么辛苦,于是,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深圳。
十七岁之前,去过最远的距离只是家和几十公里之外的学校。
2010年7月我一个人南下到了深圳,成为了千万分之一个奔波在他乡的打工女孩。那段时间,一想到以前那些要好的朋友都开始了新的大学生活,心里也会有一丝丝的悸动,也会偶尔幻想自己如果上大学人生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我其实内心一直都是渴望的,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想要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携手共进,不过这些在当时不到十八岁的我都没有什么具体形状。 我已经忘了这些年成长里有过多少次撕心裂肺却无声的哭泣,这样的日子一直伴随着我走了26年。
04.
2011年19岁的我一个人跑到苏州,跟最好的朋友度过了这辈子最漫长的冬天。那三个月里,我换了2份工作,糊里糊涂的进了传销,当然这是我后来听同事讲起门店被警察给端了才知道,后背不禁发憷。也进电子工厂流水线干过两个月,连感冒请个假都得小组长各种领导层层批报,而且还需要医院开证明单,去你X的不干了!走的时候还有一个月工资没有领到。
在工厂里工作的那2个月几乎是咬着牙挺过来的,苏州的冬天特别冷,我跟朋友住在不管白天夜黑几乎都见不到阳光的农民房,阴冷又潮湿又没空调,半夜常被冻醒经常干的事情就是拿着吹风机在入睡之前把被窝用热风吹暖,半夜被冻醒后又接着吹。每次想起当年任性倔强又不懂事的自己就想笑。
虽然跟小艾住在同一个房间,可我们几乎一个月碰不到几次面,我上白班出门的时候她可能拖着疲惫的身体正在上夜班回来的路上。工厂里几千人大多跟我同龄,有些人在工厂里呆了几年习惯了这种流水线觉得工作也不觉得多辛苦,工作内容确实不需要人费什么脑筋的,只需要你熟练操作,眼睛盯着电子屏幕检查,然后配合着几个简单的手动操作,懂26个字母即可,三十天几乎无休两班倒站着工作12个小时,我脚几乎都是水肿状态,每次下班回来都是瘸着走的。拖着疲惫的身体无数次的问自己,我的人生就要这样了吗。我真的不甘这样的过一辈子。
这些问题,想到我失眠。
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会继续延续着父母的生活按部就班的过着在工厂的打工生活,然后到了适婚的年纪,跟一个跟我家庭条件相当的人结婚,最后过着平平淡淡的一生。我懂事体贴,家人一直都希望我招个上门女婿,妹妹调皮些有多远嫁多远都没关系(玩笑话),每次妈妈跟邻居家长里短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心有愧疚。
或许,就是在对生活的无望中,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精力过于旺盛。30天无休天天通宵夜班的情况下,白天的我几乎也很少睡觉,上跑网吧倒腾自己的网店,那时好像把对生活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淘宝店里了。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我用全部的钱买了一个笔记本,结束了天天泡网吧装修网页,偷同行店家图片上新的日子。当时不到20岁的我最大的梦想是开个淘宝店随自己的心情卖着自己的衣服,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店铺没有挂一件商品,仅仅只有几张我自己拍的加了文字的图片。那些日子,旺旺“叮咚”响起,一些好奇的人来问我:老板你店里怎么什么都没有?我像恶作剧成功般得在电脑面前暗暗发笑。
特别感激在生命中遇到过很多对我好的前辈,如果不是2010年高中毕业时第一份工作当淘宝客服的那两年里我遇到一个好老板,我想我应该一辈子也会遵循像爸妈的人生轨迹如苏州的生活只能为了生存而被迫选择。20岁的我知道尽管这个社会挺残酷的,可只要自己肯去努力,保持学习的心态上进不忘初心,人生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
05.
2012年世界末日的谣言没有如期而至,多年的淘宝客服经验磨练了我的耐心,同时也明白做什么事情都要踏实诚恳。
到了2014年的时候,因为做淘宝客服的期间工作之余自学了点PS。那个时候做淘宝的工资才2000多,而美工的月薪有5到8千左右,我就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在努力,后来确实终于也如愿以偿的做到了。
决心辞职搬家去东莞开始全职做淘宝店主的日子。是因为那个在19岁时候没有完成的梦,决心要去试试,不然一辈子后悔。
全职做淘宝的8个月的日子里,有一天卖出去几百件衣服的惊喜,我靠自己能力一天赚到了以前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经历过几天半个月都卖不出去几件衣服交不起房租的无望。
当时,我表面上风平浪静,经常骗妈妈说我今天又赚了几百,打趣着说午饭又可以加个鸡腿了。其实绝大数时间是在跟自己的懒惰在抗争,自由职业需要比上班更高的自律性,没有人来监督你工作完成进度如何。尤其是没有生意的日子里。以前的我从来不看电视剧和综艺节目,那段时间我几乎堕落到恶补了这辈子落下的所有电视剧,整个星期不用出门,三点一线,门口几百米的菜市场倒是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看着发胖邋遢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我就这样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8个月,这段经历虽然是以失败告终,却没什么可遗憾的。年底的时候我把行李打包又重新回到了深圳。
继续积累,重新开始。
新工作我连面试都没有,电话里的郭老板跟我说,有几年淘宝经验的话直接来上班吧,于是我在公司几个客服姑娘的异样眼光中,人还未到,行李就先寄公司了,第二天就上班,公司提供住宿,就这样呆了两年半。从淘宝客服做起到后来转修图部到负责一个小小的团队,曾经为了学好修图几乎所有时间空余时间都在看修图教程,也了解了一些摄影前期的知识,一直以来我就很喜欢拍照和写日记,几乎这么多年一直在坚持,后来借钱买了相机开始了拍照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一个摄影师,仅仅只是想把当下的修图工作做好,却没想到摄影带给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06.
爱情于我而言,是多年来一直避而不谈的一个话题。学生时代暗恋过一个男生很多年,很多年后收到他的告白,却恍如错失了一辈子。后来在深圳的日子,2015年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心动的男生,也有暧昧的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却总是没有勇气接受。
这么多年我对感情的态度都是望而却步,我害怕过上父母那样的生活。2016年过年回家又安排相亲,他大我七岁是个斯斯文文邻家男孩,我们只认识三天就在父母的意愿下订了婚,那段时间我每天特别惶恐,仿佛一眼就能够看到自己的一生,那段有点闹剧般的感情昙花一现,后来退婚,辞职。这两年时间我的生活一直处于观望状态,很想知道生活会把我带到哪里?
在深圳这个城市里,有无数个像我一样流浪在外打工的农村女孩,他们学历不高,没有出众的容貌,不懂得撒娇说好听的话,只有时刻全副武装的孤单奋战的自己。
07.
来找我拍照片的人,最初因两年前我的‘一个故事换一组写真’而吸引。一开始这仅仅只是我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到后来慢慢变成砍向我内心冰封的斧头,它也慢慢的寄托了很多愿意来找我拍照的人情感。
从2016年底到现在两年半的时间,细数了一下免费拍了不下100个陌生人的故事,尽管我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不过一大半。
拿起相机的这三年里,仿佛一直行走荒野中的我看到了一片小小的绿洲,而我也从业余兴趣爱好成了全职自由摄影师两年了,想在30岁之前有个自己的工作室也提前实现了愿望。
这8年,我写完了4个日记本,日记本里的梦想清单,有些实现了,有些才刚起步。曾和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我当初多坚持会把淘宝店好好经营下去兴许我现在也发财了哈哈哈哈,是啊,谁能看到未来自己能走到哪里呢。每一次对生活失望的时候,告诉自己说,没关系啊,大不了重头再来一次,至少自己真实的走过了每一步。
我现在在地铁拿着笔记本写这篇文章,哭得跟狗一样,并不是多难过,而是不曾想象自己从18岁到现在26岁一路走的这么勇敢,以前的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奢望,仅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父母对我的态度大相径庭,那种觉得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厚实感,让曾经对生活失望的我再一次出发。
前段时间见客户,是一对跨国恋的情侣,女孩跟我年纪相仿,在第一次跟我见面聊天的时候,夸她的英国男朋友足足1个小时不带休息,因为也听了一些我的故事,我英语不好,女孩转述给他的男朋友,他那帅气的男朋友对着我竖起大拇指的不断的点头的时候,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她眼神特别坚定的跟说我说,你找到了一份自己热爱的工作,只要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去努力坚持,必定能够把你带到对的人身边和你一路同行。
08.
回忆自己走过的这七八年走过的路,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每一个小日子和心情,好像每一个觉得过不去的当下其实好像也不是很难熬呢。我的内心从来不曾停止对未知的世界探索,我一直都坚信那些我想的,一定一定会在某一天带我真实的去走过,爱的人也是如此。
我很感激生活,在这两年里,因为摄影而有过无数次因为感动而热泪盈眶的时刻,拍婚礼现场的时候,恩泽从若曦爸爸手中牵过手她的手在众亲友中宣誓,几乎所有人都感动落泪,看着气球飞向天空他们亲吻的那一刻,狂按快门的我觉得此刻美好而神圣。
09.
摄影帮我打开了很多扇未知的大门看到了生活更多的可能性,它带给我的不仅仅是一张照片和一段故事,而是让原本自卑胆怯的我,面对未来有了更多的勇气,它教我学会去感知这个世界,学会分享和倾听,更学会如何去爱去追求自己真正内心喜欢的。我们活着不应该仅仅只是自己努力发光,而是应该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去照亮那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哪怕这束光很微弱。
最后分享一段话,在每一次对生活失望的时候,希望能够给到你继续前行的勇气,一个前辈送给我的,也分享给你:
那些真正努力的人,也许并没有那么勤奋,也不用过的那么痛苦,因为它们并不期待短期的努力即刻就有巨大的回报,它们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以专注和热情持续浇灌,以一种正确的,智慧的方式缓慢但平和地前进着,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为了自己内心真正的追求,最后一点一滴变成真正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