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的衣冠冢在后山的山顶上。原本可以瞬移术就上去了,可东华不愿意,去看他的小白,四海八荒的帝后,怎可如此随意,必定是要带着虔诚的心去的,仙法自然是不用的。其实那山本无路,重霖刚刚去开了一条小路,但也并不好走,两人将衣衫也划出了小口,才到了山顶。
碧海苍灵的后山郁郁葱葱,因平时没有人打理,所以完全是自然生长而成,少了一些章法,却多了几分灵气。凤九原本的意思就是不让东华记得她,折颜和重霖遵着她的遗愿,才将她的衣冠冢安置在此处。这是整个碧海苍灵的最高处,虽然高,但是有一株巨大的佛铃花树木,不仅遮风挡雨,那巨大的树冠上密密麻麻开满了佛铃花,随风摇曳。微风拂过时,便零零落落飘下几片粉色的佛岭花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味。几个月没来,这粉色的佛铃花瓣已是铺了厚厚的一层了。折颜选地方也是着实用心了,这位置高,却有树冠遮挡,冬暖夏凉;一块汉白玉的碑,正对着碧海苍灵的入口,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石宫外那棵巨大的佛铃花树,石宫外的长廊和亭子也是一一映入眼帘。如果在夏天,那成片的荷花隐在长廊后面,荷叶的清香也能飘到山上。碑旁边还有一个粉晶的大匣子,并未埋入泥中,折颜他不忍心。
折颜看着凤九长大,自是知道这个位置一定能满足凤九的心愿。可是想想她堪堪三万余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华,却……便是折颜,也是无比心痛的。越是接近,便越是忐忑,东华到得山顶,心里一阵阵悸动,想见又怕见。他将粉晶匣子上的佛岭花瓣轻轻拂去,又拿出手帕,将粉晶匣子和汉白玉碑上面的灰尘一一擦拭去。碑很精致,只雕着几朵小小的桃花,几片佛铃花瓣,看起来很素雅,这是白真亲自打磨的。只是因要瞒着东华,碑上没有任何文字。东华蹲下身来,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碑身,他强忍着内心的痛楚,极小声地念叨着“小白,我来看你来了!”当那苍白的大手再次拂过墓碑时,碑上赫然出现几个大字:“吾妻 白凤九”,下侧几个小字:“夫 东华”。不管小白在其他人眼中是青丘女君还是女中豪杰,在东华的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一个身份:他的妻。
一边的粉晶匣子没有封死,东华轻易就打开了。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凤九的一应物品。上层,是一个紫檀制作的盒子,盒子下面,是一身白色的外衫。东华轻轻取出盒子放在一边,先拿起这件外衫。东华摸着这件外衫,忍不住又红了眼睛。这正是在阿兰若之梦的女儿节时,他送她安禅花花环,将幻术铺满整个王城,向她表白的那天,小白穿的那件白色的外袍。那天他对小白说“出去后,我便娶你做我的帝后”。如今,这衣服,就静静着躺在盒子中,他的小白,他的妻,没有了。而东华今天穿着的,也正是当天他穿的那件外袍。果真是天命捉弄,连衣服都这么心有灵犀这么默契,偏偏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屡屡错过。东华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和小白的衣服仔仔细细叠在一起,又放回了粉晶匣子中。
再小心翼翼打开那紫檀盒子。盒子里只有几件东西,显得有点空。最上面一层,是一张肉粉色的绣帕,颜色就和小白当时变的那张帕子一模一样。绣帕四个角上,分别绣着一朵凤羽花、一个红狐狸尾巴、一朵佛铃花,还有一个“华”字。小心地翻开绣帕,里面是一张略为褪色的红纸包裹着,纸上烫金的“囍”字还若隐若现。打开红纸,只见里面一根红绳,将一缕黑发和一缕银发,束成了一个同心结。东华心戚戚然,捧着这红纸,止不住地双手颤抖起来。他将这同心结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起来,收在了心口的位置。红纸收起来,东华这才看到绣帕中间,还有殷红的两个字:勿忘。东华手抚着这两个字,又拿近眼前,看了又看,轻轻吻上这方绣帕,他努力地露出一些宠溺的笑容,对着那绣帕道:“小白,你这傻子,明明那么怕痛,竟然敢写血书,字还写得这么难看!你不是敢给我喝忘情水么,怎么,还是怕我忘记你么?还是怕你自己忘了我?”紫檀盒的另一侧,一根 红绳绑着一副水墨色的画卷,正是当日小白再太晨宫所画的小竹楼。小白说,狐狸仔要有两只才热闹呢。
东华陷入深深的回忆中。他和小白在一起的日子,太美好;他们的错过,也太无赖。他怎么能让小白独自在这山顶,他定是要将她带回去的。不管在碧海苍灵的石宫,或是在太晨宫,总不能让她受半点日晒雨淋,定要让他像平常那样,守着她,护着她 。
东华拿出一瓶酒,自己喝了一口,又将剩余的尽数倒在那粉晶匣子边,对着那匣子说道:“小白,你尝尝,这是我亲自酿的佛铃花酒,看看味道怎么样。喝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家吧!”
静静的等待中,东华转向折颜,小心地问出:“小白的肉身?”
折颜知道他定会问这个问题,只回他道: “白芷说小九是青丘女君,又与你未成礼,所以坚持将小九,带回青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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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写完很久以后,再看前一章石凳那一段,我还是有些忍不住,尤其是东华伸手却扑空的那段,太过心酸。
都说男人不轻易流泪,但一个经历过万千世事的男人落泪,实在是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