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上帝创了世纪;7夜,世纪造了“我”。
一样的数字,不同的量词;一样的人物,不同的因果。
7夜不长,仅仅耗时14年——
(一)“红花”
夜里,院子里开满了“红花”,周围涌动着一团一团,如絮状物一般的,“芳香”气体。人们匆忙赶过去,不是为了欣赏。
“芸芸,赶紧起来!看好你小妹!”
一个4岁左右的女孩,从被窝里被抱到了婴儿床边上的凳子上,眼睛里映着台灯的亮光,亮光反射出了她的好奇与恐惧。
我看着奶奶匆匆离去的背影,看着被奶奶掩上的门,又转头看了看摇篮里面熟睡的人儿。
走廊上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小的人影儿。半掩的大门,刚好够一个小孩儿穿过。
“奶奶……”我躲在门后,探出了那双亮亮的眼睛。
院子里的人来回穿梭,那堆货物上盛开着“红花”,人们在不断地给它“浇水”。奶奶从堂屋里走出来,并没有很匆忙,眼睛同样亮亮的,貌似很快发现了我,向我跑来,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芸芸乖,回去看小妹,明天妈妈就回来了吖!快去快去……”说完就把大门关上了。
“她妈呢?还在医院?”
“没有,她爸稳定了,前两天回老家了。”
“怎么这个时候?”
“老爷子和军子(我大姑夫)出事了,追尾……”
“哎,苦了孩子她妈了。”
“咳……”
我慢悠悠地走回那个凳子,看着宝宝熟睡的面容,缓缓说着,“宝宝,外面开‘红花’了,一点都不香哦,还很凶,宝宝不能碰哦,会很烫很烫的。今晚喝不到奶奶了,明天就可以喝到了哦……”
婴儿房里声音越来越小,除了庭院里的嘈杂,其他的一切都安静的出奇。
(二)“拜拜!”“抱抱!”
小升初的那段日子,屋里总是弥漫着中药香。因为爸爸身体不好,中药是不断的。可是那阵子药味儿变了,喝的人也变了,变成了妈妈。没过多久,妈妈开始呕吐了,有时出去一趟回来总是丧着脸,出去时间最长的好像是从我第一次月考开始前到我期中考结束。临近期末时,妈妈终于笑着回来了,之后餐桌上多了各种营养汤。直到妈妈的肚子变大了,我才知道,原来,我又要有一个小弟弟了。
一天晚上写完作业,我走到她身边,轻抚着她隆起的肚子,耳边传来她柔弱又欣慰的声音,“终于是男孩了!”我震惊地望着她,她的视线投向了窗外,月光碰巧轻吻着她的眼角,柔和得令人心疼。我似乎隐隐约约听见过她晚上的哭泣,无助又绝望,还有不断的呕吐声。我似乎明白了她时常外出的原因。突然感觉很愧疚,还有一些莫名而来的感觉。脑海里一直在回荡着“拜拜!拜拜!拜拜!”,到底在对谁说呢?
豆宝出生的那一天,我没有在场,因为上学的缘故。不过以后,我看到豆宝,都会张开双臂,说,“豆宝,来,大姐抱抱。”
不论是单膝跪地还是踮起脚尖。
(三)对不起,我是外地人
在那个小镇上,我们总共搬了四次家,因为是外地人,而且是不怎么富裕的外地人,本地人似乎对我们关照有加。因为家里做的是小本生意,所以每逢节日,总会回礼。即使是只有几面之缘的同镇人,来我们这买东西,也会有优惠。
这几年,家里的三轮货车变成了厢式货车,脚踏三轮车变成了电动三轮车,而且多添了一辆轿车,和豆宝。家里人依旧忙着装货,卖货,卸货,订货,氛围上多了一份踏实感。
当地人有个习俗,每逢过年家家都蒸包子、年糕,互相送祝福。邻家奶奶的包子做的很好吃,软软的,还有一点点酒味儿,可是渐渐地就没有吃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以前三轮货车停到门口的时候,会占用他们门口的一点位置,他们并没有在意。现在,他们门口周围都围上了木栅和石头。这些家里人都看在眼里,父亲还打趣儿地说,“这下停车技术得好好练练了。”我们都相视而笑,谁都晓得,厢式货车的大小。爷爷不善言辞,但他的兜兜转转暴露了他的愤怒和无奈。
又要过年了,家里囤的还是那些货,镇上每一家门口还是有那一份礼。也许他们当地人会对我们外地人的做法感到不解,但我还是会和镇上的人打招呼。
“你怪礼貌的,普通话讲得蛮好的,本地人啵?”
“对不起,我是外地人。”
(四)爸,只要你在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也有腐朽的时候。
有段时间,奶奶很少说话,做事也是小心翼翼的,饭桌上也没有了她的嚷饭声儿。吃完饭也没有立刻去洗碗,而是坐在门口的小石凳子上,眯着眼睛看门外,遇到认识的,问声“吃过了没有?”,之后就坐在那,眯瞪一会儿。爸最近也是少言少语。
因为高中住校,一个礼拜回家一次,两三个礼拜回奶奶家一次。一次放假回家,吃完午饭,我没有回房间,在奶奶的旁边坐着。直到其他人都走了,她看着我的脸,举起手捏了捏,“瘦了。”我握住她陌生又熟悉的手,轻轻地把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芸芸,你爸好久没喊过我‘妈’了,叫我都是‘你,你’。”
“饭吃不完,不就浪费了吗?我想让一家人能吃的多吃点,怎么又让你爸生气了呢?本来身体就不好,再生气,好气……”
“我也不要求大富大贵,我就是想要一个金戒指。这么多年,戴的是银的。老年人,戴金的显得好看一点,也能给你们长长脸啊。这一拖,就是5,6年。我不敢讲啊。这还是老头子给我订做的,薄了点,也好看……”
奶奶的鼻头红了,挂着几滴刺眼的水珠。我感觉眼前顿时雾气腾腾,但很快消失了,因为爸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亲妈!我怕,我怕别人说咱们家,有了点儿钱就显摆。这些天当地人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啊。我是外地人,我没有钱,没有权,打拼这些年,把胃弄坏了。你不知道我,我,我有多难受……我也知道我不孝,没能让你们过好晚年,还让你们帮着弄货,带孩子,我难受啊,怎么我就这么孬呢?怎么我就这,这么,孬,孬……”眼前的这个男人红着眼睛,眼袋肿的像麻袋,嘶声裂吼,双手击打着脸,腰间钥匙碰撞的声音,那么刺耳。奶奶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哆嗦地喊着“儿,儿,不怪你,不怪你……”家里人都来了,那个男人想往外走,奶奶死活不撒手。“亲妈,娘,我想出去走走,走走,你撒开……”奶奶和妈拉着他,不敢说话。爷爷看了一眼,背过身,继续做活儿。
我离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我感受到了他的绝望。顶梁柱开始腐朽了,他需要的是——
“奶奶,妈,让爸静静,如果他心里还有我们,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修复。
我冰凉的手敷在爸滚烫的的脸上,之后,看着他走出厅堂门。
爸自从胃受了伤,戒了酒也戒了烟。买来的烟也是待客用的。可是,在货物堆边上,多了几个烟头,不,是半根烟。
后来,奶奶的戒指加了金,变得厚实了。桌上又有了熟悉的嚷饭声,还有讲道理的声音。
小时候每次吃饭时间,都是爸对我们的教育时间。现在也是。
不晓得哪里还藏着半根灭了的中华烟呢?
(五)第一个贵人
人的这一生,总会遇到几个能让自己醍醐灌顶的人,这类人应该就是贵人了吧。
我只在高中期间补过课,也正是那段时光,让我“醍醐灌顶”。
补课的地方,不在商业街,或者公寓楼下的店面,而是在一家私人别墅里,周围环境甚好,虽有鸟鸣,有狗吠,但偶尔的几声,总让人感觉心静如水。虽然是私家补课基地,但是老师却很有权威,都是有名高校里的教师或者是资深的退休教师。可见,创始人的良苦用心。
我去报道的时候,一位近乎光头的女士递给了我一沓表,让我认真填写。表的内容是关于自己的理想和以后的目标,虽然我是第一次补课,但我觉得这家机构很特别。来补课的同学也都是优秀的同学和想变优秀的同学。直到过了两天,我才知道,那位女士就是创始人。他们叫她“校长”。校长总是笑眯眯得对着我们,开玩笑地和我们说,“这里有的老师,我去拜访了三次,才把他请过来的。不容易啊,你们还不给我长长心?”我们嚷着,“长,一定长!”其实,我在初中的时候与校长有一面之缘。她站在隔壁班上等人,我就和她擦肩而过。我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她穿的很特别,就像太极服。谁又晓得,我们又再一次见面了呢?尽管只有我认出了她。
一开始我总是闷闷不乐,因为中考失利。校长就把我叫出来和我谈心。我才知道,她出身于农村,也是上了不怎么好的高中。我以为她会安慰我,让我向前看,但,她说,“别等想明白了再做,有时候只是自以为的准备好了。”不同于她平日里的和蔼面容,此时,她严肃而又令人敬佩。谈完,她走向了对面,原来对面也是她家的。
当天我把别墅区转了一遍,发现,只有校长家的车是小众品牌。我明白了,真正富有的人,越低调。
我想成为你,但又想超越你,因为不想辜负你。
下次再见,我会让你认出我。
(六)未交出去的十封信
青春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有默默无闻的爱恋。像我这样内向的人,自然是后者了。
曾背着老师、家长看过言情小说,也向往那种美好的爱情,迫于学习的压力,只好把冒出的芽儿又用土埋回去。毕竟是土,盖不住新芽儿。
我遇见了他,因为迎面撞上来的对视——我好矮,我的脖子好酸,我的脸貌似在变烫,我的心里有小鹿在跳。他笑着说了声抱歉。我胡乱的点点头,就往前走,下了楼,从三楼一直走到了一楼。突然意识到,教室在五楼,而且是班主任的数学课,更糟糕的是,我傻笑着喊了声报告。到现在,我还忘不了班主任的眼神。
虽然我情窦初开,但还是没有勇气表白。傻乎乎的以为自己丑丑的,配不上他。就默默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以后变漂亮了再和他对视一眼。每周的体育课(他是体育生)或者是偶然间的遇见,都会让我开心一整天,然后每次遇见后,都会写一封信,藏到一个带锁的收纳盒里,打算等到最后再给他。
这也许就是暗恋的女孩会做的事吧。虽然现在想起来蠢蠢的,但是,那种感觉是纯纯的。
后来我没有去表白,那十封信还压在盒底。
我明白,自己喜欢那种懵懵懂懂的,又有点不求回报的暗恋,也许当我真正鼓起勇气去表白,我会不知所措吧!
据说他有了女朋友,我竟笑出了声儿——害羞的王子终于踏出那一步了啊!
(七)暗处的七颗“星”
有人告诉我,该疯的,在大一赶紧疯完,往后,你就会忙得没机会疯了。
大学,大学,大人的学校,又带点稚气、单纯和迷茫。这也是一个寻找共鸣的灵魂的地方。
人是一个矛盾的个体。比如我,喜欢独处,但又被浓浓的兄弟或姐妹情义打动。刚步入大学,就独来独往,偶尔会和说得来的同学吃个饭,其他时间都贡献给了看书,听音乐等等单人行动。也有调皮搞怪的时候,谁又能料到,偶尔的一次搞怪,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呢——高数课上的捉弄,误打误撞地认识了七个“葫芦兄弟”。七个人,一个专业,七个脾气,一个心。看着他们在餐桌上劝酒,小小年纪装得和大伯一样,有点叛逆,又有点可爱。他们和我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属于家长眼里的“坏小孩”,而我应该是他们家长口中说的“别人家的小孩”吧。乖小孩的苦恼又有谁懂呢?也许是内心的叛逆,让我觉得他们很亲切。
原本以为他们无忧无虑,谁又想到他们几个夹着烟,蹲在小路边上,谈着人生。
“以后我们几个建一所学校,专门教我们专业的!”
“你可拉倒吧,要你教,社会成什么样了?”
“新闻上不是有养猪啊什么的致富的么?以后干这个也可行啊!”
“哦哟,自己都养不活,别苦了那些生命啊?”
……
最近一直在单首循环《我的好兄弟》,听到他们的谈话,顿时泪目,又有点想笑。
本该是晚自习的,果然迷茫是大一的通病啊。
逐渐入冬了,冷风吹着,暗处的烟头一闪一闪,像头顶上的星星,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地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相得益彰。
行文至此,眼角干了又湿,嘴角静了又动。
又是一夜,听着《1967》,裹紧了棉袄,站起来,打开门,踱到阳台——
黄白灯交错,月牙在西边的天空,轻诉着远方人的故事;裸咖色的指尖轻捋眼睑,嘴角是月牙的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