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那些纯色的记忆
文/隐世闲人
如果说童年和故乡是一个人永远的情人,那么杨树便是情人身旁不变的阳光,因为有它,画面才显得完整而有光芒。
关于它的记忆,已在我心底搁浅了好多年,从来不需要想起也从来都不会忘记。与生俱来一般,总觉得我来与不来,我说爱与不爱,记得或不记得,它总会一直都在。
它最普通,普通到让人想起它不是首先想起炎炎夏日里它送去的凉风,而是想起它在孟夏伊始四处飘飞的杨絮,不解风情到处翻飞,让人禁不住“试问闲愁都几许”。
自古都是物以稀为贵,而杨树在我的故乡算是最贱的物种了。
清朝咸丰五年,河南省的铜瓦厢(今兰考县)东坝头处黄河决口,折流向东北,于山东德州利津县附近入海,这样,黄河就在商丘北部留下了一条尾闾,故称废黄河,又叫黄河古道。这条古道流经我的村庄。
黄河古道里满是黄沙,庄稼产量极低,而且每次浇水就如同把水洒在海绵上,很快就漏了下去,很快表层又干旱。很庆幸,这种纯黄沙地只存在于古道的范围内,我们的可耕地是宝贵的半沙半粘土质,土质松软肥沃,利于耕种。尽管如此,为了防止土壤沙化,黄河古道里种满了一排排的杨树,每逢农历四月间,杨树们都已经长出了娃娃手掌般大小的叶子,在初夏的风里呼呼啦啦的闪着银光。
由于它位于村子的西面,乡亲们习惯称它为西河林场,东西宽约1公里,南北绵数十公里有余。尽是单一的木种,高大的杨树,远远望去像一道绿色的长城,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安宁。
童年的生活更是与它不可分割。
春天,二月二刚过,大地刚刚从严冬的寒冷里苏醒过来,春风便猛烈的吹了过来,吹进了这西河林场,干枯的杨树枝被吹断,砸落在地上,吸引着周边的村民来拣柴禾。每次我帮妈妈烧锅的时候最喜欢烧这些捡来的杨树枝子了,比玉米秆和麦秸好烧多了,火苗又旺。
夏天的时候,一排排的杨树下面长满了荒草,这是牛羊们的最爱。放了暑假的我们几乎整个夏天都耗在这林场里了。太阳晒不到,牛羊又吃得饱。这里面长得最多的是一种叫做狼尾巴(kuo)的野草,牛羊只吃一个嫩尖就换做别处了,等这一片草尖再长出来的时候,再回过头来吃。通常这种草都会长到一米以上的高度。杨树枝被我们折下来当作驱赶牛羊的工具,杨树叶的味道很苦,一些嘴刁的羊是不吃的,也是因此,杨树枝才躲过被过多的祸害。
到了秋天就更好玩了。杨树叶落的很早,中秋前后树林里就堆积了厚厚一层的落叶。村民们拉着驾车来扫叶子用来做引火,或者为牛羊准备过冬的干粮,还有的用来和着家畜的粪便沤粪,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就施在庄稼地里,好让庄稼长得更旺。
一场场秋雨过后,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这里扫叶子,他们忙着扫叶子,我则拿着小竹篮去采蘑菇。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丛丛的长在一起,最多的是一种叫做鸡腿菇的蘑菇,运气好的话可以采满满一篮子,回到家妈妈就可以做出一锅鲜美的蘑菇汤。
冬天的杨树林是寂寞的。
小麦子埋进了土里,最晚收的红薯被放进了地窖,就意味着农民们一年的忙碌结束了。冬天也要来了。北风在高大的杨树林立恣意肆虐,热闹的杨树林变成了动物们的天堂,成群成群的麻雀栖息在枝头,还有黑色的斑鸠和各种不知名的鸟,在林子里自由游荡。还有四下逃窜的野兔和花花绿绿的野鸡。此时的它们在杨树林的庇护下将要度过一个安详的冬天。
再后来,雪来了,厚厚的白雪覆盖了林子里的一切,偶有枯黄的野草矗立在雪地上,不一会儿就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斜斜地靠在雪地上,更衬托林子的侘寂。
雪后初晴,雪地在太阳的折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映衬着一排排一眼望不到头整齐高大的杨树,精美雄浑,一柔一刚,并不矛盾。抬头望去,在杨树银灰色的枝干交错的背后是梵高的蓝,纯净如洗,那么明艳那么忧郁,如同梦境一般的遥远静谧,却又置身在现实,柔软,温暖。
我总以为,杨树是很土的,所以羞于提起它。因为不管我记不记得它,提不提起它,它都会一直在那里,每次回家,我看也不看它一眼。偶尔心血来潮了,会带着朋友去杨树林里撒欢儿,也颇带自豪的请他们欣赏我们这里特有这么大面积的的杨树林。
而今天我在朴树的《清白之年》里听到你的名字
“……我情窦还不开
你的衬衣如雪
盼着杨树叶落下
眼睛不眨
心里像有一些话
我们先不讲……”
呵,杨树,原来你可以那么美,那么浪漫。可以被写进这么美的诗行。
是的,我亲爱的杨树,你一直都可以那么美,那么浪漫,你一直存在于我的故乡,我的童年。你一直属于我的清白之年。
久违了,我亲爱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