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家去老同学家拜访。坐下喝茶的时候,同学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方形的纸盒让我猜里面是什么东西。我看也没看,顺手就拿过来打算摇一摇看看有没有声响,同学一把抓住我,出声制止:“别动,娇贵着呢!”反常的举动把我吓了一大跳,于是我打量了一盒子,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用牙签扎了好多孔,把盒子凑进一闻,有一股淡淡的动物的粪便味道,心念一转:“莫非这是。。。”我热切的眼光打量着同学,心中的想法已被他知道,他点了点头:“没错,我老婆的学生送的,最近闲着没事做,就蛮养一下。”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果然不出所料,十几头白胖的蚕宝宝正在那里努力的啃噬着绿油油的叶子,无比享受的做着一只吃了又吃的禽兽,偶尔还有几只欢快的交缠在一起,叶子多,蚕少,呈现着一派合谐有爱的场景。叶子下面扑着一堆细小的黑色状屎粒,这是有多久没有清理了啊!我感慨着。
我拿起其中最为肥胖的一只,轻轻的放在我的手臂上让它慢慢蠕动着,一边还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全身,看着他一伸一屈背上显现出的身体的脉络,虽然脑海中不禁有产生鸡皮疙瘩的感觉,却也爱不释手,记忆也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养蚕的时光。
那时候是小学年纪,也养蚕,班级里的同学似乎人手一盒。谁的蚕多,谁的蚕白胖,都成了互相攀比的元素。不甘人后的我,自然而然的想养的越多越好,正好家附近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株大桑树,于是每天放学后和小伙伴跑去偷摘桑叶就成了必修课了。后来户主也学聪明了,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商机,于是就掐准我们下课的点,搬了把椅子,悠哉游哉的坐在那里听着广播,摇着蒲扇,眯着眼,笑着看着我们这些在旁边咬牙切齿,暗中诅咒的小孩。谁要来摘桑叶,可以,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一块钱一人次,20分钟,能摘多少算多少。(那时候一棍冰棍只要一毛钱,一顿饭也不过一块钱)。好吧!为了养蚕大业,认了,于是每次去就尽可能多的摘,也不管这些叶子可以保持新鲜多久(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冰箱这东西可以冷藏)。
自从户主出台了这个政策后,桑叶的数量急剧减少,一开始,只要站在凳子上就可以摘到,过十天,要爬到二楼的高度才行,再过十天,得爬到三楼了,这越发激起了我们这些好勇斗武,不顾生死的死小孩的争斗之心了,慢慢从单纯的摘桑叶演变成胆量的比拼了。那时候我有个特仗义的哥们,胆量奇大,身手又矫健,他善于观察,又懂得落脚点在哪里,还知道怎么样在一个纵身和另一个纵身之间衔接,爬的时候姿势优美,总是可以引起阵阵的喝彩声,(后来的我才知道,这样的攀爬堪比武当绝技梯云纵)可以爬到最高,枝叶最为繁茂的地方(但也是最危险的),摘下来的叶子总是分我一半,以够我的蚕宝宝五天之用。我的回报就是把我的作业借他抄,这也间接的培养了我对于兄弟之间共患难,同享福的朴素的马列主义兄弟观。
再过个半个月,桑树都快成了全秃的境地了,剩下的一些半残枯黄的叶子病怏怏孤零零的接受着热气的炙烤。于是只好作罢,转战阵地,那时候只要看到手里抱着个扎满孔的纸盒子在城里四处游荡的,准是在找桑树的。找到的同学自然喜上眉梢,顾盼之间有一股舍我其谁的神情,但他绝不会告诉你地点在哪里,死小孩早就知道,多一个人分一杯羹,自己得到的就少了。在找桑树这一方面,凭着我对全城大街小巷的熟悉,总是可以在别人发现之前找到生长状态最好的桑树。分享即是快乐,独乐乐不如与众乐,每次当我发现了最新的点的时候,我总是在第一时间告诉身边最亲近的同学。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那一片处女地就变成了荒地。好吧!再转战下一个地方。更有甚者,有时候还得跑到效区附近的农村去寻找。在那个资源为王的蒙荒时代,就凭着这一项优势,我奠定了我在小伙伴心目中神圣的地位。(咦,怎么感觉一下子进入经济频道。。。)
看着蚕宝宝由一个颗料状的卵,再到一个细细小小黑黑的幼虫,慢慢成长为白白胖胖的成年虫,再到吐丝结茧,完全一个生命的循环。过程中需要时刻细致的呵护着,怕太热热死。怕太冷冷死。叶子不能太湿,要不会拉肚子而死。每立方厘米的数量不能太多,要不会抢食,抢不到的会郁闷而死。卫生要定期打扫,不能让粪便太多产生细菌,要不会得病而死。通风要好,要不会缺氧而死。它们这是拿死在威胁着我啊!即使是这样如安尔乐护垫那样全方位无侧漏的细心呵护,但也难免百密一疏。偶尔早上醒来,发现死了一两只瘦弱的蚕,于是一整天的心情都黯淡了,看什么都是灰色的。然后就去找火柴盒,虔诚的把两只死亡的蚕放到盒子,再撕了一张纸盖在它们身上当做棉絮,合上盒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挖了个坑,埋之前还要向它们祈祷,祈祷他们在世的兄弟姐妹们可以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
等蚕结茧后,就是一个焦急的等待过程了。什么时候破茧而出,羽化升仙就成了最为关注的事情了。那时候有一部香港引进来的电视剧《天蚕变》大为应景,由年少青春俊俏英气的徐少强扮演的武当英豪云飞扬成了我们心目中最为光芒万丈的大侠。再加上与众不同的剧情,在当时看起来颇为华丽的特效,江湖侠义,爱恨情仇唬得我们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楞一愣,每天的第一大事,就是守在电视机前收看。走在路上,我们也会不时哼一下关正杰演唱的同名曲《天蚕变》的最后两句:让我攀险峰,再与天比高!然后再“哈哈”两下,作足了变身的噱头。破茧变身仿佛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孩摆脱被家长束缚的可悲命运,行侠伏义的迫切愿望。这个愿望对于我们来说是没有办法实现了,于是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所有的渴望寄托在那一个又一个蚕蛹上面了。
终于,有一两只比较早慧的蚕蛹忍受不住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破茧而出了,把我可高兴坏了,当时就决定拿一块钱请伙伴们吃冰棍。只见它们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慢慢的蠕动着,在沿途中播下了一颗又一颗细微的卵。我知道,又一轮生命的循环要开始了,父辈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下子,春蚕到死丝方尽般为天下大庇寒士织衣服的重任就交托给你们这些后辈了。我仿佛听见了他们弱小的躯体内蹦出了这么一句悲天悯人和语重心长的话来。而对我来说,怎么样解决接下来这一批嗷嗷待哺的幼虫的衣食问题就成了我最为头疼的事情了,毕竟整个城里的桑叶资源所剩无已了。养蚕方知为人父母者不易啊~
还好,后来我妈帮我把这个最为棘手的问题给解决了。她嫌我养蚕太耗时间,念叨着有那股精神,还不如用在学习上面,找了一个我不在家的时间,把蚕们全都扔了。换来的是我和她之间长达半个月之间的寒战。后来这种冷战随着我对变形金刚的热衷而消除了,毕竟要买那个可变来变去的奇妙东西的钱掌握在她手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的,在我住的县城里,在我接下来的时光里,养蚕再也没有成为火热的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