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好像有人在不断摇晃着我的肩膀?紧接着,就听见旁边的妻子嗔怪着说到:“老伴儿,你醒醒,睡觉不好好睡觉,乐什么呀?!”,我迷瞪着惺忪的双眼,含混不清地说了声,我没有乐呀,说完后,略显不耐烦的侧过了身子,可是,还真有些睡不着了,煞有介事的想了想,还别说,前天晚上看晚自习的一景一幕,像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出来……
刷,刷,我在讲桌前埋头书写教案。写教案,对于教师来说是例行公事,是教师走向讲台讲课的首要任务,就如同建筑工人进工地必须戴安全帽,医生临床必须穿白大褂戴口罩一样,不可忽略省掉的环节,尽管时不时遭到老师们没完没了的诟病,尽管是让老师们非常头疼的、极不情愿的、一件看似非常枯燥的、多此一举的工作。刷,刷,自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不,应该说,自己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眉头的渐渐隆起,结成了大疙瘩,还别说,真的感到了一丝丝疼痛,头皮未能幸免,受到了牵连,被连带着也已发麻,脑袋也在涨大,手腕也仿佛僵硬不听使唤,只是机械地拐来拐去绕来绕去,冥想着比划着那些再也熟悉不过了的、与之朝夕相处的数学符号和几何图形,就连双腿似乎也受到了传染,备受熬煎坐如针毡。教室内,上晚自习的学生仿佛感同身受,正在自己的自留地里,默默的忙碌的播种着希望,但是此时此刻,灯光却不给力,显得缺少了该有的爱心,那么的慵懒和粗心大意,昏暗并且飘忽不定焦躁不安……
谢天谢地,我由衷的感谢这帮高一刚要懂事却尚显稚嫩可爱的孩子们,因为,倘若他们在这节骨眼上妖风四起兴风作浪,岂不火上浇油为虎作伥?!我,有些得意洋洋暗自窃喜,乖乖,还有十来分钟,也就十分钟,悦耳动听的久违了的下课铃就会清脆的响起!我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左手紧紧的压住教案的左半边,右手好像找到了灵感,奋笔疾书下笔如有神,在教案上,小小的笔尖时而蜻蜓点水时而龙腾虎跃,时而笔走龙蛇时而眉飞色舞,时而圈圈点点时而包罗万象……
今晚,真呀真高兴,我已经提前庆祝这节晚自习的结束,我忘乎所以,期待课间的快些来临……
——你想干什么?不要脸!……
一声尖利的嗓音,钻透了我的耳膜,刺破了相当宁静的教室上空,引起一片哗然,炸开了锅,宛如一块巨石砸在了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倏忽间,又转为鸦雀无声,但是与此同时,教室内所有的学生的目光,就像一道道闪电齐刷刷向讲台前射来!我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敏感的又有所准备似得向靠窗的最后两排望去,果不其然,我所担心的祸起萧墙不祥之兆,终于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肆无忌惮的来了,来的是这样突然这样的不容商量,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天,离下课铃声仅仅还有短的不能再短的五分钟!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竟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捋虎须?难道你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反了,反了!我再也坐不住了,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教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学生脸色煞白目瞪口呆……
要知道,教学也有十几年了,完全可以说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恁你是流里流气痞气十足;恁你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恁你是牙口紧闭闷声不响;恁你是胡搅蛮缠信口雌黄;恁你是贼眉鼠眼鬼怪精灵……我都能够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都能够据理力争哪怕针尖对麦芒!你是何方毛贼,竟敢不知深浅不知好歹斗胆犯上?!那好吧,请原谅我不惜浪费点时间仔细端详你的那张比较陌生的五官和脸庞,煞费苦心去研究琢磨你那深不可测的六腑五脏!
我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借着微弱的灯光和昏花的双眼,近距离的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的不速之客:他,身高170m左右,红色的校服非但没能让他满面红光,反而更衬托出这个小伙子略显清瘦,面色有些蜡黄,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微妙的浅浅的坏笑,一霎那间会在你的注视下他的嘴角边掠过,瘦削的脸上,小巧的鼻子上架着个黑边框的眼镜,眼镜后面有双不大的眼镜,根本谈不上炯炯有神,眯眯着反倒陡增了几分神秘莫测且莫名的感到了不可接近!
——你把手给我拿出来!我几近疯狂,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他慢条斯理的从裤兜里把自己的手拽了出来……
我用眼斜楞着他,一动不动……
他,叫关利德!我恍恍惚惚觉得班主任说过,上个星期班级里,从别的班级调过来一个学生,我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班主任说他时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而且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一定就是他了!这个时候,从别的班级调进的学生,品德,学习,行为习惯等等是好是坏,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彼此都心照不宣心知肚明!想到这儿,我感到了面前这个小伙子,不是善茬有些棘手,我想今天晚上看样子是遇到了刺头——难以降服的对手了!
好吧,既然来了就安之吧,我今天就让你这个狡猾难缠的狐狸见识见识老猎手的不同凡响的风采!
一场不同寻常的不期而遇的遭遇战,就这样在双方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开始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平和的说了一句。
——关利德
——家是哪里的?……
十分钟左右的摸底调研,都是在一问一答,按着正常套路出牌的程序中进行着,显得顺理成章,彼此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自然而然就少了许多,沟通交流的时机慢慢成熟,一直担心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局面,有些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
——你姓关?我知道关姓家族论资排辈非常有讲究,有关利字辈的,有关贞字辈的,关恒字辈的……我好像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他的眼睛在放光,他的表情越来越放松,流露出羡慕佩服的神情,他一直都在不停的点头,更让我眼前一亮的是,他居然会微笑了,笑的是那样自然不做作,此前那个莫名的距离感,早已没有了踪迹,因为笑而露出的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还挺舒服的……
沟通交流的越来越顺畅,初战告捷,我趁热打铁乘胜出击:
——你既然来到了这个班,就要选择卧薪尝胆东山再起,而不应该破罐子破摔一蹶不振!你说你比较聪明,以前学习也不错,可是,你的聪明劲哪儿去了?别人不把你当回事,那是因为什么?那是你自己就像一团烂泥糊不上墙,是你自己自怨自艾没有出息!如果抱怨,那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你还有堂堂七尺男儿所应该有的血气方刚吗?!……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的本已经灿烂的笑容渐渐退去,继而转为青黄不接,脸部神经一张一弛的抽搐着,头低到使下颚顶到了嗓子,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你的父母,如果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你如此这样的萎靡不振自暴自弃,会不会伤心不已,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有孝心吗?难道,父母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愿就这样轻易地灰飞烟灭了?!你家里是不是就你一个宝贝疙瘩?你难道就是所说的榆木疙瘩不开窍?!
不容得他答言,我连珠炮似的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他的眼里热泪盈眶,瞬间噗噗簌簌,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接二连三的掉了下来,他已经泣不成声,我感到我的眼里骤然湿热了……
——你难道真的这么怂,就真的弱不禁风?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你是不是应该触底反弹绝地反击背水一战?!你是不是应该痛定思痛深刻反思?你是不是应该用你的聪明才智,证明你的实力、你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诚然,你陷入了自尊心的泥沼怪圈不能自拔,是吧?
他点了点头……
——你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可怜的自尊,弄不好会毁了你的一辈子!自尊心,算什么?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是的,人人都有自尊心,可是自尊心从哪里来?要想人前显贵必须背后受罪,你必须付出艰辛的努力必须忍辱负重,才能赢得别人对你的尊重!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懂吧?!
他已经如小鸡叨米似的频频点头了……
——我再告诉你一句,微软大亨比尔盖茨的一句名言吧!
我还在没完没了,我还在趁热打铁,我还在高歌猛进……
——“世界不会在意你的自尊,人们看到的只是你的成就。在你没有成就之前,切勿过分强调自尊。”
——谢谢您,老师!
嗯,好的,咱们一起从今天开始一起加油吧!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please repeat!
——谢谢您,老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难道这个就是半个多小时前那个不可沟通势不两立的小伙子?他居然说出久违了的非常亲切的“您”字!我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伙子,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我没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如声”,但是,我的狂风骤雨,我的电闪雷鸣,一样可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自豪我骄傲:又一个顽固不化的石头,很有可能变成一颗金光闪闪的金子!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上课,说实话早已忘了那天晚自习发生的事情。讲着讲着,本能的想组织教学,可能是教师的第六感官吧,目光自然而然向那个敏感的靠窗户的最后两排扫去,做好了怒发冲冠大发雷霆的思想准备,可是,我的没事找事故意找茬的意识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拍得稀碎:关利德——那个刺头,正在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的听讲!一缕明媚的阳光,一股脑儿的倾泻在了他的身上,我顿时感到又折射进入了我的心房,我顷刻间心花怒放……
我豁然开朗:爱心,就是一缕温暖的阳光。
教书育人,是我们教师的重要的职责。,而育人尤其至关重要首当其冲!教书必先育人,育人恰如培育鲜花,要有欣赏的眼光,要有爱心的释放,要有明媚的阳光,要有肥沃的土壤,要有琼浆的滋养……
鲜花,需要细心呵护,你给她一米阳光,她一定会吐露芬芳……
……想了很多,我心满意足,眯着眼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在2019年的红红的高考光荣榜上,关利德,这个名字分外抢眼,赫然映入我的眼帘,他犹如一颗璀璨的明星,熠熠生辉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