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魔教二使同出山
沅抒带着魔教一行人星夜兼程赶回日月崖顶,第一时间与苏冽碰头说了在沙漠与明月心和冷颜的会面。
苏冽皱眉:“教主这是打得什么主意?明里逃婚,暗里却又成婚?这唱得是哪出?”
“还记得冷颜参加魔教新教主任职大会吗?他带来的女人是青衣楼的大当家采桑。冷颜称她为‘夫人’。”忧罗冷冷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
“说教主呢,怎么扯上冷颜?”苏冽很不耐烦地瞪了忧罗一眼。却又瞬间眼睛一亮,“冷颜现在与明月心在一起,而且他们之前,就关系非同一般。至于那个采桑,如果说是冷夫人,莫非是吃醋了?然后……”
“我差点忘了,明月心说采桑,那个青衣楼的新当家的,就是玉娘子。”沅抒一拍手掌,惊呼。
“不行,我们得去鬼谷。说不定,教主真的就在鬼谷。这事不见到教主,根本没法想明白。”流风是真急了。心里其实已经把圆月明七八十代祖宗都问候遍了。
神医梨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跟平日的闹腾判若两人。这是怎么了?
沅抒却大大咧咧没看出来似的,亮着嗓子喊:“梨子,你去趟冷颜开的客栈吧,容易找,出了函谷关沿大路一直往西走,就对了。”看梨子抬头看她,她又接着喊:“我觉得冷颜好像中毒了,他根本就使不上劲似的。不然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走。”
流风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事你当时怎么没说?而且你既然有这怀疑怎么不出手试探一下?若他真的动不了手,岂不是正好省事,直接抓了他问不就得了?”
沅抒白了一眼流风:“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当时就懒得和你说。”
忧罗在一旁又冷冷补一句:“果然是魔教左使大人,心思缜密,可笑江湖上那些小丑居然都以为你只是个咋咋乎乎没脑子的凶婆娘。”
沅抒脸一红,一句话也不反驳。在忧罗面前她好像特别容易露出娇羞的小女儿态,而忧罗偏对她最有气似的,几乎从未有过好脸色。
梨子没吭声,转身走了。流风喊他,他只是挥挥手,头都懒得回。
苏冽和沅抒对视一眼,未及开口,忧罗已经哼一声,转身离开。他连走路都是弱柳扶风般,一股子女儿的千娇百娥眉态,江湖上对他的身份各种揣测的不晓得多少。可这左右二使却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二人长叹,俱转身离去。流风这次居然未多言,只是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二 鬼谷何处有月明?
鬼谷的防范似乎松懈得紧。魔教三人到了谷口,四处张望竟然无人拦截也无人询问,于是索性往里大踏步走去。
鬼谷之名不虚传,在于它得天独厚,谷口处于一峡谷最低凹处,两边峭壁如剑般高耸入云,几乎挡住全部光线,于是谷口处便终年阴暗幽深。各类藤萝草蔓却是蓬蓬勃勃长势惊人,缠缠绕绕在谷口,只余一个一人俯身方可钻入的小口,宛如暗处一看不清身躯的怪兽张了大口,专等人送上门来进食。
沅抒、苏冽、流风鱼贯而入,俯身摸索了五十米左右,谷口空间突然大开,直起身来,眼前是一片芳草鲜美之地,时值暮春,竟然是落英缤纷,好一片美景。
“魔教贵客驾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随着这朗朗笑语,一位白衫文士踏着这纷纭落英而来,远远便拱手为礼。
“林大侠客气了。”苏冽抢先一步回礼,笑容可掬的,“小可三位冒昧到访,还请林大侠代转谷主,请谷主勿怪,勿怪。”
流风冷哼一声,一张俊脸略略仰起,心下暗自腹诽,“刚打架打得你死我活,又在这里装什么江湖情深,虚伪!”
一袭白衣的林枫,却是斯文儒雅,礼貌周全地略略侧身,为他们带路。一路时有异香,又时有奇树怪石,真个儿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
沅抒心下叹息,教主若是真在这里拥佳人醉春风,怕也是怪不得他。正自叹息,却听到苏冽一声轻笑:“小可们见过谷主!惊扰谷主大驾,实在有些担当不起。”
“各位魔教的英雄,请坐吧。”鬼谷谷主苏沫瘦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怎么也应该五六十岁了吧?相貌上看却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双眼澄清的,无一丝儿混浊。看魔教三人落座,他缓缓开了口,声音里也透着寒意:“却不知三位魔教英雄来我鬼谷有何贵干?不敢说双方有仇怨,但小女被贵教逃婚,无论如何都不是件长脸的事。”
“此番前来,正是为此事。敢问谷主可否请小姐一见?”苏冽无论是对热情有礼的林枫,还是对高高在上冷言冷脸的谷主,都是一个态度,温吞吞的,好像是个木偶在背台词,你又说不出哪儿不妥挑不出刺儿在哪。
苏沫剑眉一挑,眼角微跳。林枫赶紧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瞬时脸色涨得通红,刚刚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立马变得难看。
林枫微微拱手笑道:“真是不巧的很,我们小姐自你们教主退婚以来,受了些风寒,一病未起,现在还不方便见客。却不知二位是来看笑话呢?还是另有他图?”
“林大侠说笑了。贵谷采桑小姐是我教未来的教主夫人,我等前来拜见,自然是想先讨个好印象,日后也能得小姐在我们教主面前多多美言。”苏冽仍是那副温吞吞的模样温吞吞的语气,“小姐受风寒,不便出来见客,这倒让我们有些不安了。沅抒与我都是女儿身,沅抒还是我魔教神医座下不记名的第一弟子,不妨我们去小姐住处拜见拜见。”
听到“采桑”二字时,苏沫的脸都绿了,而林枫那张儒雅有礼的脸也略略怔了一怔。
还是林枫开得口:“这倒是苏姑娘说笑了,我们小姐闺名采玉,江湖上都尊一句‘玉娘子’,与青衣楼采桑姑娘却是毫无瓜葛的。这样毁人清誉的话,我劝姑娘以后要慎言。”
“在下的错,一时失言,还请谷主与林大侠勿怪,勿怪。”苏冽微微一笑,施施然行了个礼,坦然道歉。
流风跨上一步,正要开口,却被沅抒一把扯住。
“于情于理,沅抒与我都应去探望玉小姐。这逃婚一事,委实有误会,教主也心痛得紧,最近一直卧床不能起身,所以才命我等前来见过玉小姐,也好解开这误会。”苏冽还是慢悠悠的,态度也是极好,却让人觉得不舒服,不舒服又指不出是哪儿不对。
苏沫脸色愈发难看了。林枫的表情也渐失了起初的儒雅。此时却传来一句轻喝:“苏冽,沅抒,你们好大的胆子!”
苏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沅抒也绽出花儿般的笑。这声音熟悉得紧。
她与苏冽、流风俱缓缓转身。自假山之后正走出一位钗环叮当的盛装女子,眉目如画,唇如樱点,满脸的不能亲近。她的身后,一位白衣胜雪,眉宇轩昂的公子,可不正是刚刚那声音的主人,也就是那个江湖传闻与明月心私奔远遁的前任魔教教主圆月明?
流风大吃一惊。而沅抒却一眼瞥见,苏沫也是大吃一惊的表情。
三 江湖风雨不由人
看着这一双璧人缓步走近,实在赏心悦目。所以苏冽和沅抒都是笑意盈盈,流风和苏沫,却都是吞了个整鸡蛋般的表情。
“见过采桑姑娘,哦,不不,见过教主夫人。”沅抒轻盈上前,虚虚拜了一拜,脑海里闪过明月心那张脸,心下突然一阵难过。
“你们来此处做甚?我已辞去教主之席,你们来寻我又有何益?”圆月明的声音冷冷的,“新教主不应该已继位多日了吗?”
沅抒小嘴一扁,非常应景地抽泣道:“教主,求您快回教中主持大局,我魔教自你去后,连遭重创,新教主是众人选出来的七玲珑,可是,可是他已为护教而丧命。教主,当年老教主传位于你时,你是承诺了要生死护教的。”
圆月明眉尖略动,却依然沉下脸冷喝:“我早已离教,如今,乃鬼谷女婿,魔教存亡与我无关。你们来了也好,我只清清楚楚与你们说这一次,你们自此若再无端踏足鬼谷,休怪我不客气!”
苏冽却略一施礼:“教主此言差矣。我们入教之日,均刺血于教坛石壁,誓言无论生死,都是魔教中人,既是魔教中人,魔教存亡又怎能与你无关?”
沅抒未及圆月明开口,却突然一扬手向圆月明丢去一物事。流风与林枫俱是大惊,欲掠身过来却是太慢。好在沅抒居然是单纯扬手一丢,并未用上半分功力,圆月明更是眼疾手快,一抄手便接住。然后面色乍变。
采玉在一旁冷哼一声:“这一方锦帕丢得好生奇怪,莫不是沅抒姑娘对我的夫婿早已种下情根?若你们已行了苟且之事,我也不是容不下人的,择个日子自然会为夫婿收你做个侧室。”
沅抒却朗然笑道:“我魔教儿女从不拘小节,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却断断做不出一边与冷大侠情深意重,一边又捎带着嫁个俏郎君的事。”
苏沫在座上脸色涨得通红,额间汗淋淋而下,却竟然动弹不得似的。林枫也是有些讪讪。圆月明却仿佛没听见,刚才乍变的面色此时已恢复如常。唯有那玉娘子,或者说采桑,俏脸更沉:“我堂堂鬼谷谷主的大小姐,未来的鬼谷谷主,你非得恶意诋毁,说是青衣楼那个卑贱女子,还真是不把我鬼谷放在眼里。”
沅抒毫不在意,却转身向苏沫一揖:“谷主请赎罪,实在不是在下诋毁,是贵谷采玉姑娘,相貌上与采桑姑娘虽非一模一样,这身上的香味却是一模一样,这右耳下的一点红痣也是一模一样,还有这声音,和这左手一直半屈而右手喜欢用食指轻点别人的动作,也是一模一样。所以冒昧问一句,谷主可是有两位女公子?”
苏沫摇头,缓缓抬起右手,指向采玉:“她,非采玉。”言毕,大汗如雨下,竟是坐也坐不住一径倒下去,若不是圆月明离他不远急掠身过去扶住,怕已栽倒在地。
那玉娘子冷笑:“今日本不想动手,看来却是不动手不行了。”她眼角瞟向林枫,林枫飘身而起,直向苏沫和圆月明抓去。玉娘子本人则身型微动,轻扬右手,直奔苏冽和沅抒而来。
流风怒吼,冲到沅抒面前,竟然软软倒下。苏冽抄起沅抒的手,迅速滑退数步,以手掩鼻,未及停步,玉娘子又已欺身而至。苏冽眼角扫到圆月明,正手脚并用姿势难看地努力护在苏沫之前,苦苦抵挡林枫。她心中暗叹“休矣休矣!”
四 浓睡不消残酒
“采桑姑娘,别来无恙。”苏冽和沅抒已山穷水尽无力再逃时,大厅里却出现了一声清朗的问候。
梨子笑眯眯闪身出现,一边往苏沫与圆月明走去,一边对木立的林枫眨眨眼睛:“你长得比我帅,可跑得没有我的毒药快。”
冷颜一身青衣,挡在苏冽和沅抒之前,静静看着自称玉娘子的盛装女子。
“梨子你回来得也太快了吧?”沅抒冲梨子大呼小叫。
“我压根没去边陲,冷楼主主动找上门的。”梨子倒是云淡风轻的,“你们从那客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过来了。”
第二日,鬼谷大摆酒宴,款待冷颜冷大侠、魔教教主圆月明一行。玉娘子淡妆作陪,竟然似乎对瘦巴巴的梨子别有青眼。
沅抒与苏冽轻轻吐舌:“那采桑真是胆肥,居然敢勾结林枫,对鬼谷谷主用毒,冒充玉娘子与教主成亲,再图谋雄霸武林。”
苏冽也是摇头:“我魔教教主竟然被小小青衣楼的妈妈下了蛊,说出去也忒丢人。唉,可惜了明月心一个妙人,一颗痴心。”
流风挤过来,歪在沅抒身边,大咧咧插嘴:“冷大侠都中了采桑的蛊呢,所以我们教主偶尔中一次,也没啥。”他本意是小声八卦,声音却足以让整个酒宴都听得一清二楚,时间仿佛凝固三秒。
流风端起酒碗:“喝,喝,这大喜之日,一醉方休!”沅抒翻翻眼睛,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大厅。却又在他醉后,吭哧哧把他扶回客房。
半个月后,魔教总部张灯结彩,大办喜宴。
梨子被披红挂绿嫁去了鬼谷,而魔教教主则锣鼓喧天迎娶了冷颜冷大侠之妹。
沅抒踢了踢怒气冲冲的流风一脚:“干活去干活去!这大喜的日子谁招你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儿干嘛?”
“教主太损了吧?明月心为了他容颜尽毁,他居然在身体复原后不去寻她,反而又巴结上高枝儿了。这样的教主,不要也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沅抒揉着自己的脑袋,觉得头疼,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流风视若亲兄弟的教主绝不提拔流风在教中任职了,“你就没看出来明月心是冷大侠的亲妹子?”
夜幕低垂,喝喜酒的宾客们总算把新郎官丢进了洞房,怎么就这么爱酒呢?
“对不起,冷月。”圆月明用喜杖挑开红盖头的那一刻,喃喃自语。然后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睁开眼,明月心笑意浅浅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你回来了。我找回了自己的心。我绝不容任何人伤你。”他紧紧拥住新婚的妻。
芙蓉帐内春宵暖。浓睡不消残酒。
教主大婚,教务停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