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了的地方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方文山《牡丹江》
我的童年在外婆家度过。于是，外婆家的那山，那水，那草，那木……也都成了我永恒的记忆，成了日夜流淌在血脉里的乡愁！
在我们当地有句俗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我的母亲却是当年“嫁出去的女儿泼不出去的水”。
自我懂事之日起，就觉得我的父亲是个有思想的人，或许因为家里穷，父亲打小就有个不堪重负的梦想：那就是走出大山，脱贫脱困，让日子过好！母亲告诉我，在我生下百天还不到，父亲凭着他那股子韧劲，凭着他那与常人稍胜一筹的智慧，走出了大山，成为了一名修筑铁路的工人，即使这来之不易的工作很辛苦，但比起当时的家徒四壁，仅仅靠着天吃饭的那一亩三分地来说，简直是家里天大的喜事，因为从那一刻起，我父亲就是吃国家粮的人了，这在当时，是家族里无上的荣耀，直到如今，父亲说起他的当年也是一脸的自豪！
就这样，父亲从此远赴他乡，常年不得照顾妻小，没过多久，单薄的母亲只好带着年幼的孩子搬回到了娘家，倚着娘家，把我们养大。如今，我们都已成年，一直都觉得，对外婆家人的感恩之情，这一辈子都报答不起！外婆家人当年能接纳我们全家，这在当时还比较落后传统的乡村来说，是有风俗冲突的。也不晓得隐忍了多少乡下风俗的舆论和压力，才得以让我们全家毫无顾忌的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父亲工作单位的那一次南北大调迁，国家政策的照顾和允许，我父亲拖家带口的带着所有家当，我母亲离开了日夜依托的娘家，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背井离乡的来到了粗狂的大北方。很清晰的记得，就在我们全家正式要远离家乡，要离开我外婆家的那天，看到了我母亲那撕心裂肺的不舍和牵挂！从此，我母亲那深入骨髓的乡愁也就一直都在绵延……
外婆家依山傍水，家门前有条生生不息的小河，河道不宽，水也很浅，但从不干涸，清澈见底的河水日夜流淌，河岸俩边有些三三两两的田地，春天来了，田地里成片成片的油菜花和紫色的草籽花，最让我心花怒放，田埂上偶尔的几株野三泡（是儿时钟爱的一种野果子，类似于草莓）恰巧也是成熟的季节，我们跳跃在田埂上采摘着野三泡，温暖的春风带着花香，轻柔的荡漾，足以让我们体会到大自然赐予的幸福和壮美！
河倆岸住着很多人家，出出进进来来往往自然有一座桥相连，也是我们小孩子每天上学的必经之道，现在想来它的外形类似于凤凰古城的风雨桥，可它在我心里却不是一般的风雨桥，它承载了太多的故事与乡愁！我们管它叫桥亭子，谈不上雄伟，修造的却很巧致也很有地方文化特点，只是因为离开家乡几十年了，记忆模糊了，现在已经无法准确的描述桥亭子的精美模样了，只能依稀想起它的轮廓，但在我的心里，它一直都是极美极美的！
记忆中，每到酷暑难耐的季节，在那连电扇都买不起的年代，人们都会在桥亭子里聚集，听着桥底潺潺的小河流水，吹着凉爽的河风，桥亭子俩边长长的大板凳总是挤满了人，有坐的，有站的，也有躺的，大人们唠着家常，小孩子们各自玩着游戏，满目的惬意！
暑假到了，小河便是我们的好去处，三五成群，捞鱼虾翻螃蟹，顺着河道，端着铁盆，拎着小桶，扛着竹子编制成的捞鱼虾工具，一路嬉笑打闹，不知不觉，会赤脚淌过河流几公里，一点都不觉得累，哪怕最后捞到的鱼虾也只是些许，但当时的那种快乐那种童年时的美好，至今的任何体验都是无法企及的！
去年夏天，阔别家乡几十年的老妹陪同父母回乡探亲，在到达外婆家的第一天，老妹兴奋的告诉我，小河依旧不息的在流淌，她带着孩子下河捞鱼虾了，仿佛是在寻找童年的记忆，当她把在小河里捞鱼虾的图片迫不及待的发给我时，我的眼眶湿润了！
外婆家当年是四世同堂，外祖母永远是大家庭里的大当家，记忆中的外祖母必然也很能干，人也长的利落，年轻时应该是一美女，她很疼爱她的孩子们，或许我打小就听话懂事的缘故，外祖母总会对我有些偏爱，总会时不时的把她那私藏的好吃的好东西悄悄的塞给我。外祖母很会做各种小零食，比如米花切糕，米果子，红薯糖，糯米制作的云片等等，花色模样都做得很漂亮，我们都特别的爱吃！外祖母的日子尽管过得有些清贫但从不马虎，这也和她出嫁之前富裕的家境有关，至今我都记得她总是穿着一身黑色丝绒面料的盘扣外套，头发已经银白，却每天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她那总是挽着的发髻永远插着一根从娘家带过来的银簪子，和她那老了也还很精致的五官如此的匹配，干净利落不失慈祥的美感！她的样子连同她曾经对我们的慈爱，至今都是我们表姐妹们最清晰最温暖的乡愁记忆！即使我的外祖母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的外婆很会做布鞋，各式各样，每到过年，我们小孩子们各个都能穿上她做的好看花布鞋，我们也会美滋滋的穿上它，故意的去临近的乡亲家里串串门，显摆显摆！外婆很善良，她和外祖母之间互相的包容和理解，让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和谐共处，她们有着不可抹去的功劳！外婆从不计较和数落家里的任何人，对很多事情都是浅浅地带过，她的为人和做事，简单里透着大度，也从不和外祖母计较她的个人得失，依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那种且过且珍惜的美好！
每年的正月里，也是外婆家最热闹的时光，表姊妹们全回来了，兴奋的会闹腾一些日子，那时候的我们，会乐此不疲的睡地铺，半夜里会抢被子，白天也会打打闹闹哭鼻子，折腾到不能消停！尽管如此，表姊妹们也都最爱住外婆家。最让我们记忆犹新的是，在大正月里，外婆家村里的祠堂还会唱大戏，演员也都是村里的普通村民，记得当年我的小姨也是个唱戏的角儿，他们没有经过任何的培训，也不懂得任何唱戏的套路，只是凭着他们对地方戏的热爱，凭着地方百姓业余生活的需求和喜欢，自娱自乐，自编自演，即使戏种单一，也就是当地的花鼓戏和一些古装戏的经典段子，也会连续唱上好多天，若大的祠堂里场场爆满。一到晚上，只要听说唱戏，小孩子们会早早的吃完晚饭拿着小板凳占位子，天气很冷，拎着自家做的小木火箱取暖，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直到谢幕才肯离去，人们看戏后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至今也无法形容！
时光如水，转眼数十年，日益对故乡的思念，记忆里那小河，那风雨桥，那祠堂，那木屋袅袅的炊烟……，犹如风的缱绻，不知吹乱了我多少个日日夜夜……。
“到不了的地方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这首歌再次在耳边响起……
每到候鸟南飞，总会无数次的问自己，何时北雁也南归？何时能了却满载乡愁的心愿？
或许，随着时间对故乡轮廓的摇落，那种入心入梦踮起脚的思念，也会渐行渐远！因为我心里很明白，已经快记不起故乡的模样了！
这时，我通透的读懂了席慕容的《乡愁》：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这就是我难以割舍的乡愁：在血脉里日夜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