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国风·召南·何彼襛矣》
何彼襛矣?唐棣之华。
曷不肃雝?王姬之车。
何彼襛矣?华如桃李。
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其钓维何?维丝伊缗。
齐侯之子,平王之孙。
注释:
襛(nóng):形容草木繁盛的样子,诗中用来比喻盛装之下的王姬美艳动人的样子。
唐棣(dì):木本植物,又称作棠棣、常棣。春天开花,花白色,秋天结实,果小味酸,可以食用,也就是《召南·甘棠》中的甘棠。
曷(hé):同何,怎么。曷不:何处不。
肃雝(yōng):雝通雍,雝本是鸟儿的名字,就是鹡鸰,俗称的白面鸟,诗中喻指马车上的铃铛发出的悦耳和谐的声音。
王姬:东周的周平王的孙女,东周周桓王的女儿。
平王:指东周的周平王姬宜臼(jiū)。
齐侯:指齐国的诸侯
其钓维何?维丝伊缗:缗(mín):合股的丝绳,此处指钓鱼线,喻男女合婚;是婚姻恋爱的隐语。维、伊:语助词。这两句指男女双方门当户对、婚姻美满。
译文:
怎么那样的秾容艳丽?如同棠棣的花朵般美妍。
何处不声乐和鸣? 王姬出嫁的车驾真气派壮观。
怎么那样的秾容艳丽? 如同桃花李花般娇艳。
平王的孙女美艳动人, 齐侯的儿子风度翩翩。
钓鱼需要靠什么呢? 撮合丝线做成的钓鱼线。
齐侯的儿子风度翩翩, 平王的孙女美艳动人。
理解好这首诗的关键是把握好“肃雝”这个词语,历代诗经阐释者对于“肃雝”的解释归纳起来大概有以下四种:一是《毛传》中的解释,《毛传》从德性方面入手,把“肃雝”解释为“敬、和”之意,这种解释在两千多年的传统儒学对《何彼襛矣》的诗旨的解释中占据主流地位,并不断的被秉承、沿用、采纳;第二种解释是将“肃雝”视为王姬出嫁时行车队伍给人造成的视觉观感,即为“严肃和睦的气象”、“庄严雍和的气象”,就是行车时的车队的样子;第三种对“肃雝”解释就是王姬所乘之车上的铃铛发出的悦耳和谐的声音;第四种对“肃雝”的解释就是一种优良的品德,特指对妇德的称颂。小编对“肃雝”的理解更倾向于第三种解释,即车上的铃铛发出的悦耳和谐的声音。
要想理解“肃雝”这个词语,须先从字形,字义,以及周代的社会风化,德政,贵族统治阶层生活的文化习俗各个方面入手对“肃雝”进行探讨和研究。“肃雝”最早的写法是“鹔雝”,鹔是雁的一种,颈长,羽毛呈绿色,就是鹔鹴;雝就是鹡鸰,也就是俗称的白面鸟、白面鹡鸰,叫声清脆悦耳。二者双字叠用成“鹔鹔”、“雝雝”,都用来拟声,后来“鹔鹔”“雝雝”二者简化合一为“肃雝”,俱引申为拟声词,指鸟儿的叫声,拟鸟儿和鸣之声,由鸟儿的和鸣之声引申为音乐和鸣之声,并且被用来形容身上的佩玉之响和马车上的和鸾之鸣。
周代贵族的衣服上有佩玉,《礼记·玉藻》中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西周时代的贵族车上有和鸾,和鸾是古代的一种铃铛,挂在车前的横木上称为“和”,挂在轭(è)首或车架上称为“鸾”。在走路的时候车马行进时会发出悦耳和谐的声音。
在《何彼襛矣》中,王姬出嫁,有着庞大的马车队伍送迎,我们可以设想这样的一支大型的车马队伍在行进时要保持整齐划一的步伐,车马要走出“肃雝”的悦耳和谐之声,首先这些王室的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才会走出如此整齐划一的“舞步”。所以诗中才会说“何不肃雝?王姬之车”。
朱熹《诗经集传》中评论此诗说:“王姬下嫁于诸侯,车服之盛如此,而不敢挟贵以骄其夫家,故见其车者,知其能敬且和以执妇道,于是作诗美之。”。朱熹所说的“敬、和”与车马又有什么关系呢、《大戴礼记·保傅篇》中有一段详细的关于贵族所乘车马上的“和鸾”之鸣与“敬、和”之德的关系的论述:“居则习礼文,行则鸣佩玉,升车则闻和鸾之声,是以非辟之心无自入也。在衡为鸾,在轼为和,马动而鸾鸣,鸾鸣而和应。声曰和,和则敬,此御之节也。上车以和鸾为节,下车以佩玉为度。”。就是说,贵族子弟行走,驾车之际,听佩玉之响,闻鸾和之鸣,无异于师,保耳提面命的“敬、和”之德,无时无刻不在耳边回响,经常提醒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文献记载,周人“礼、乐皆得,谓之有德”,根据这样的记载进行分析,贵族子弟在学有所成之后,在重要的活动场合,要表现出这种仪态和乐之美,是展示自己的良好修养与美好的德行,王姬所乘之车上的“和”与“鸾”发出“肃雝”和鸣,即是表明她在长期的礼乐及道德训练中已经培养出了“敬、和”之德行,总之,在周代,贵族们身上的佩玉及马车上的“和”与“鸾”的“肃雝”之鸣,是他们“敬、和”之德的一个外在的表现形式。
整部《诗经》中,还有两处出现了“肃雝”这个词语,一是在《周颂·清庙》中就有“於穆清庙,肃雝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二是《周颂·有瞽》中就有“喤喤厥声,肃雝和鸣,先祖是听,我客戾止,永观厥成。”的记载,这两处的“肃雝”都是指悦耳和谐之意,所以小编认为诗人借“肃雝”悦耳和谐之声来赞扬王姬“敬、和”之德性是符合诗的本意的,也是符合诗经时代的社会风貌与社会现实的。所谓的“肃雝”之声出,“敬、和”之德成,就是这个道理。在《何彼襛矣》中,诗人借王姬出嫁时衣服的秾容之盛,服装之华丽,车行时“肃雝”之声,来写婚礼的隆重与豪华,新娘的美丽动人,以及东周王室对王姬出嫁后过上幸福生活所寄予的厚望。
诗旨辨析:
《何彼襛矣》一诗的主旨,《毛诗序》以为是“美王姬”之作,云:“虽则王姬,亦下嫁于诸侯,车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犹执妇道以成肃雍之德也。”古代学者多从其说,朱熹《诗集传》也说:“王姬下嫁于诸侯,车服之盛如此,而不敢挟贵以骄其夫家,故见其车者,知其能敬且和以执妇道,于是作诗美之。”。
近现代学者大都认为是讥刺王姬出嫁车服奢侈的诗。高亨《诗经今注》却认为是“周平王的孙女出嫁于齐襄公或齐桓公,求召南域内诸侯之女做陪嫁的媵妾,而其父不肯,召南人因作此诗”。袁梅《诗经译注》又持新说,以为是男女求爱的情歌,诗中的“王姬”、“平王之孙”、“齐侯之子”不过是代称或夸美之词,以为此诗是为平王之孙与齐侯之子新婚而作,在赞叹称美之余微露讽刺之意。这样的解释都有失偏颇,未能从诗作年代的社会风貌,德政,以及贵族统治阶层的生活和文化习俗、未能从诗经时代的社会风貌与社会现实入手去探讨,是不切合实际的牵强附会之作,故小编在赏析时不予采纳。
小编赏析:
全诗三章,每章四句,极力铺写王姬出嫁时车服的豪华奢侈和结婚场面的气派、排场。首章以“何彼穠矣?唐棣之华”一问一答开场,诗人用唐棣花起兴,铺陈出新娘子王姬的美丽动人与盛装之美;三四句“曷不肃雝?王姬之车。”是路人(或许就是诗人)的所见,诗人也用一问一答的方式交相赞叹婚礼车马队伍的整齐划一与马车行进时的声乐和谐之美,是王姬出嫁场面的的生动写照、真实写照。第二章也以问答开场,“何彼穠矣?华如桃李。”以桃李为比,诗人起兴,还是写出了新娘的美丽动人与盛装之美,生动地刻画新娘的光彩照人;三四句“平王之孙,齐侯之子”二句点明两位新人的身份,在“华如桃李”的烘托之下,渲染两位新人身份的高贵。一二章的问答以复沓的写作手法,重唱咏诵,这样写的特点就是为了点明这场婚礼的盛大与隆重。
第三章一二句以“其钓维何?维丝伊缗。”开场,遣词用句的改变是诗意的升华,用合丝而成的鱼线比兴,表现新婚男女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婚姻美满。三四句“齐侯之子,平王之孙。”与第二章的“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前后位置互换,强烈而又照明的写出了新娘和新郎的“天作之合,鸾凤和鸣”,这一对贵族阶层的新人门当户对,也将人们寄予的婚姻美满的良好愿望推向了高潮,深化了诗旨,强化了主题。
小编在《召南·羔羊》一诗的赏析中说过:《诗经》产生年代距今已极其久远,加之秦朝的焚书浩劫,真可以说得上是劫后余生,汉代之前靠着说经人的口口相传而得以延续下来,在传承的过程当中,后世历代注经人各抒己见,由于历史的变迁以及文字含义的演变,解读的时候难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猜想和误读,故历来有“诗无达诂”的感慨。对于诗旨的解读一定要有正确的方法,严谨的态度和缜密的思路,才能做出合乎最初诗意的解读。
结语:
《何彼襛矣》是一首描写东周初期王室之女下嫁诸侯国公子的婚礼场面的诗,描绘了新娘华丽的服装和新娘的美丽动人,华美的场面(用车水马龙来形容最恰如其分了),悦耳和谐的马车“鸾凤和鸣”之声,表达了人们对美好姻缘的良好祝愿。“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诗经》将诗经时代的社会风貌和社会现实以诗的形式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下来。为后世留下宝贵遗产,让我们能透过文字,穿越时空,满怀着对《诗经》的热爱之情去窥知那个遥远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