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结绳记事,够重大,就打上个结。人生,其实也是有那么几个结点的,结打的够牢,不仅一生都忘不了,而且总不时的到梦里来,来一个不同版本的重新演绎,让人再次心力交瘁,或欲罢不能,或痛不欲生,真是虐你千遍也不厌倦。追根究底,是因为被这些人和事儿狠狠地虐过,在生命中留下的烙印太深。
高考
犹记得第一场考试,想推窗透气,不料突现“大力神掌”,将一块窗玻璃从四楼推下,摔个粉碎, 监考老师一反常态的和煦温暖,善解人意,将“碎玻璃事件”轻描淡写小事化无,足见高考之重大。之后似乎无风无浪,无惊无险的就过了那条独木桥,可圈可点的事儿几乎没有。未曾想到的是,走出考场之后的若干年里,这场考试阴魂不散,不知多少次在梦里重演,不是面对一张试卷头脑空白,就是一边铃声大作,一边两股战战,几不成书,怎么虐怎么来,直到大汗淋漓,几欲抓狂……后来,醒来了,看身边人皱纹上脸,一时顿悟,高考,已是多年前的旧事,而且,考得还不错,于是,释然。
同样的梦,经历过高考的学子大都做过,究其原因,无非是“高考”的阴霾历时太久。其实,考场只是高考这冰山一角,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是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十一年的暗黑与压迫。从初入学,它就在,远远的,施以威压;然后一步步迫近,越发的寒气逼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一考定乾坤。大多数人在这个结点上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筛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便高考后的天是蓝蓝的天,仍不妨碍它携千年冰冻的寒气,再三入梦。
远行
俗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从小在父母翼护下长大,大多在以家为圆心,半径三公里的区域内活动,再远些,就有了不安全感。
十四岁,上高中,去八十里外的县城,是第一次走出家的安全圈,开始单飞。周五下午下课后往回走,骑着单车,呼朋结伴,穿过县城的一条条街道,再穿过城郊村落,上大道,一路飞驰,沿途村庄如同项链上散落的珠子,小伙伴们越走越少,到最后,只两三个人在穿梭在乡道上,有时天黑下来,大月亮在头顶照着,不时有鸟儿的黑影扑棱棱掠过,那情那景仍历历在目。及到家,看到漆黑的夜里桔色的灯火,闻到灶台上香气,泪都快下来了。
十七岁,上大学,去五千里外的城市。记得当时通知书下来了,才傻傻的去了解到底有多远,五千里路云和月,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真想悔棋。四年,一年两个假期,往返都是噩梦。中转,狂奔,被从窗口塞进车厢,陌生人的骚扰,脚肿得象个馒头……两天两夜的旅程苦不堪言。还是要回家,再远再难也要回家,年少不懂事,进门就是哭,半年的辛酸,路上的委屈,从未想父母会如何承受。
毕业了,选择就业城市的时候,发誓要离家近,最后,很近。后来又把家人接到了身边,不能再近的距离。但远行归家的梦仍会做,这些年,在梦里,我仍会在异乡的站台上茫然四顾,或左冲右突,屡屡找不到回家的路,惶急,无助,欲哭无泪;或推着自行车,在晨光中站在村口,等邻村的好友一路同行……
毕业季
九六年,大学毕业分配已经在“双向选择”了,没有太焦虑,也没有太挣扎。就业城市因为远行的恐惧早已锁定,职业,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大学,顺从自己的心;另一个全然陌生,是家人的安排。后来顺利就业了。虽然不是自己设想的,但也没有什么抵触。看似平淡的就业,其实也是一种选择,选择了现实的谋生,回避了与理想伴行的坎坷,也告别了人生的其他可能。一晃二十年。其实,人生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二十年。
近些年,会纠结自己的选择。放弃了梦想和自己想要的生活,放弃了可能会更精彩的人生,悔不悔?如果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会怎样?
毕业季就又多次入梦来。
梦中的自己,有着当年不曾有的焦虑,因为现在远比当年熟谙生活。那种无着无落的恐慌,那种毕业即失业的压力,让梦境灰色且沉重。醒来,发现一切尚好,衣食无忧,且不用奔波劳顿,会欣慰地舒口气,然后明白,自己在潜意识里又一次做出了抉择。梦,在告诉自己,不必纠结。
他
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喜欢过一个人,喜欢了很久很久。因为不在一个城市,所有的心思都细细密密地潜伏在两地书的字里行间,怕他看不懂,又怕他看懂,欲说还休。那时,走在街上,看到一个人像他,都会蓦得怔住,心里一阵狂跳。那时,常常会做梦,梦到自己千里迢迢地奔过去看他,却发现他的身边有个她,远远的看着,心痛地快要死掉,心灰的不想醒来。青灰色的梦,如阴雨的天气,不时造访,让那段岁月有着灰沉沉的调子。
后来,嫁人了。还是会做一样的梦,在梦里还是会一样地心痛,心灰。有时会惊诧,年轻的时候,自己曾多用力的去爱过,以至于在生命中留下了那么深的烙印,长长的岁月都冲刷不掉。
……
不会解梦,却很懂自己。知道生命中有些缺憾、恐惧和思念,始终无法磨灭,所以才会一再入梦,反复上演;也知道,解不开的结,在另一个时空延续的那些故事,其实,是时光留下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