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叉烧
东莞突然间下了场大雨,我知道即将到来的不仅是萧敬腾,还有我妈的电话。
果然一下课,我妈的电话就来了。循例是吃饭没有的老话,末了还不忘问一句有没有淋湿。我故作轻松,“哈哈哈当然没有啦,今天看了天气预报,带了伞。”
可是其实我没有。
我刚刚才冒着大雨从教学楼冲回宿舍。甚至在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还一直忍着喷薄而出的喷嚏。
我之前总是对她说谎,还自以为演技很好。
高中毕业以后,我选择去了东莞读书,而女友在珠海。有段时间两个总是人为了以后的事争吵。那时候我经常吵完就把手机一摔,关上灯,蜷缩在床上。
老妈敲门喊我吃饭,总是不可避免地被我当成了出气筒。我会不耐烦到连门都不开,只说一句不想吃,急了还会吼一句“少来烦我”
恰恰她又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每次她都用力地拍着门,边拍边骂,直到把我拉出来为止。
可是到了饭桌上,她却只会不断地给我碗里夹菜。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喜欢吃吗?不喜欢的话我明天买其他菜吧好不好。”我总是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再后知后觉地撒谎掩饰:“妈,我因为什么什么事,心情不好。”
那时候我总是以隐私权为理由,很抗拒跟她说自己的事。每次都有什么问题,都只是随口说句谎话堵塞过去。
我真的以为,自己的谎言能够骗过她。
很久以后,她磕着瓜子,正眼都没看我,自顾自地说,“不就是你钱包的那个女生吗?也不看看你从谁的肚子出来的?”
我赶紧转过身去,生怕她看见我开始泛红的眼睛。
原来她早已经察觉我的不对劲,也识破了我那个蹩脚的理由。就算她看透我的笨拙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照顾我的情绪,虽然很束手无策,却还是耐心又温柔。
她也会对我撒谎。
高三模拟考试那段时间,学校推行无假期制度。于是我们很多人在学校往往一留宿就是大半个月。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每个周末都有一大批家长跟非法游行一样聚在学校门口,只为了给孩子送饭。我妈,便是其中一个。
我妈特别好认,因为她是一个特别迷信的人。
她的汽车的后视镜上绑着红丝带。据说这是大师开过光的,可以用来保平安。所以我每次站在校门口一望,哪里有红布,哪里就有她。
高考那一年,她坚持到处给我求签求神,我的床垫下面可能没有钱没有银行卡,但是肯定有几个“时来运转”符。
可是有一个星期五,我站在学校门口,怎么也找不到她的红丝带。回到宿舍看短信才知道,她又去某某地方求签了。
我当时酸她,“你记得帮我求一个高考状元签,那我就高枕无忧不用复习了。”
她在那边电话回了我一句,“保佑一切顺顺利利吧。”然后还没等我回话,对面就只有“滴”的一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顺顺利利并不是给我的祝福。
她当时不来给我送饭,不是去抽什么签,而是明早要做一个小手术。她不想让我知道,所以对我撒这样了一个谎。
她不让我爸告诉我,说:医院是一个不吉利的地方,别让他来。这个迷信的理由与其说是用来阻止我爸的,不如说是用来阻止她的。她希望着我去看她,却又害怕这会让我分心。于是只能拿出一个自己最能信服的理由,去把自己内心的挣扎牢牢按住。
陈奕迅在《shall we talk》里唱到:如果心声真有疗效,谁怕暴露更多?
可是我渐渐地开始明白,很多事情,亲人之间是没办法坦言的。
就像吴君如在岁月神偷里骗大儿子罗进一说,“我们去北京看亲戚”。为的只是在隐瞒病情的情况下带他去看病。
而我老妈对我撒的所有的谎,初衷也都只是那一句老土得掉渣的理由”我是为了你好“。当谎言出于这种目的的时候,她演得比谁都真。
对比之下,我当初撒谎的理由却有些愧疚。
因为我自诩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学到的已经远远超过她了。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她来干预这种事自己完全可以处理好。
可我却从没有想到,自己那些敷衍又拙劣的谎,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也带给她。在她云淡风轻地提起我的谎的背后,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焦虑与担忧。
庆幸的是,我也识破了她的谎。
当我出现在她病房的时候,她很诧异,但是笑着说:“新买的衣服很好看。
我很配合地说,“上周末逛淘宝买的,好看吧。”
我没有说出我是怎么猜到她生病的,她也没有问。两个人很难得地心照不宣了一次。不过我想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谎言被拆穿还这么开心吧。
那时候我开始明白,所有带着爱的谎言,都只能由被爱的那个人去感受,然后察觉。
现在我在外地读书,我们还是会相互说谎。
我明白,总是跟我说家里一切很好,不用担心的她,生活里肯定遇到着许许多多的忧虑。
我也会跟她说自己在学校的一些有趣的事,偶有抱怨食堂伙食差,但是那些不开心而自己能解决的事,我都极力避过。但理由已经不再是拒绝跟她交流了,而是跟她骗我的初衷一样,希望她能够少担心一点远方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