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年的冬天来的很晚也很凄凉。一个人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法源寺的钟声欲见苍幽,大观园的怡红快绿也已凋零败落,就连故宫午门前的朱漆檐阁也破败不堪。
每天清晨从上班的小店出来,我总喜欢站在天桥上,俯瞰匆匆而过的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想想我的未来,我在这个城市的归宿,我的梦以及我对北大的眷恋,总会在不经意间惆怅起来。
那年高考,因几分之差的我与心爱的学校失之交臂,迷茫困惑也在家徒四壁中分崩离析。我只身来到洛阳,写完我的第一笔小说《泪尽残阳》,在龙门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我明白我不是一个平常的人。
年少轻狂的我常常想:养七尺身躯,心怀凌云之志,虽不能在戎马倥偬中马革裹尸,也将在烈火丹心中炼造自己的傲骨精魄。“夜泊秦淮笑荆轲,寒衣冰剑待尽磨。他年我若登龙阁,十万精兵尽朝阙。”我把这首诗题在龙门牡丹江畔,悄悄地檫干泪,带着我的梦,踏上北去的列车。
我知道,在北京这个人才济济的大城市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空谈何容易。但是我不信命,我相信勇气,一中与灵魂同在的勇气。从天坛到地坛,从宣武到朝阳,从东单到西单,从黎明到黄昏,我不停地找工作,磨练我的豪情壮志。
终于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一家公司收留了我。我尽心竭力的干,同来的老乡也搬过来和我一起工作。那段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可是我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每次去高楼林立的中关村广场,总会有种无法言语的失落。想去北大,找一个陌生人问路,我问:“北大在哪,远吗?”那人答:“不远,就一站地。过中关村北站就是。”
那一刻,我的灵魂为之一悸:北大?一站地!这不是我曾经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夙愿吗?可是现在我又在做些什么呢?
怀着虔诚的心从北大西门进去,走过蔡元培先生的雕像,走过爱德加思诺的墓碑,走过未名湖畔,走过博雅塔,独坐在石舫上远眺,看那些漫步于未名湖畔的学子们用英语,德语交谈。我静静地绕过石舫,坐在博雅塔下思索着我的过去和未来,我的年轻的生命,我的理想和抱负,这就是北大,这就是我一直渴望的北大。可是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如此的真实而又虚幻,如此亲近而又遥远。我知道我并没有真正的拥有北大,我只是一个流浪者,一个过客,一个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大都市为了每天生活的卖命者,我只是一只未曾飞翔的小鸟。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后来一次公司加班,由于一点小失误,老板狠狠地批了我一通:“怪不得干得这莫差,到底没上过大学!”几乎所有的员工都替我抱不平,每个人都明白我是公司干得最辛苦的人,而且每月的公司报表都由我一个人填,公司这几个月的发展融入了我的血汗。
我没有辩驳。开始埋头研究《市场营销》,《英语与市场开发》,《基础会计》。终于,在后来的几周里,公司的业绩增长突出,同比增长了六个百分点。
在这个城市里生存,靠的是实力。没有人会将就你,也没有人会同情你,何况我们的生命有限,没有必要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那些口舌之中。
一个冬天的午后我去中关村做市场调查,碰到一个在中国佛学院修行的得道高僧。他告诉我:“佛讲因果,亦讲造化。红尘俗世一切接有因果。以汝微薄之力想扭转乾坤谈何容易。施主小小年纪便有此志向实属罕见,岂不知天地造化,无尽无穷,况汝只身耳?汝呼他山,他山不来,汝何不自去?万物变化莫测,顺天应时自可柳暗花明,不可为而强为,岂不两手空空,望洋兴叹!”
2005年的平安夜,公司召开例会,表彰“月优秀员工”。我向老板递了辞呈,那一刻会场是那样平静,没有人说话。会后,所有人都劝我留下来。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公司不能没有你,你留下来吧。我每月给你加薪1000元。”
我笑了笑,算做回答。老板根本不懂我。
强忍着泪水,在平安夜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告别了北大,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坐在车厢里,公司里所有的员工站在车窗外唱着歌为我送行,挥手告别。列车开启的那一刻,我的泪终于奔涌而出,划过腮边。
岁月如梭,年少的我将不再重来。总是在黑暗中明白,心寂寞,所以世界寂寞。常常以一个苦行僧的角色,忍着剧痛,勇往直前。
如今,席以散,幕以落,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舞台上独舞独欢,没有悲伤,没有眼泪。我坐在复读班的教室里,看着黑板上的倒记时,为北大呐喊,也为逝去饿岁月呐喊。
作茧自缚,莫不是为了更久的飞翔。
2
高考的硝烟已经逝去,是痛是苦,还是一场噩梦。我无法言及那份蚀通,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明白。走过那寂寞的六月,挤过独木桥,进入象牙塔。终于可以停止一段,给灵魂一点独处的时间。
往事如风,却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在网吧里看到那个让我无言的结局。命运就这样捉弄一个懵懂的少年。我不想再体验什么,一个人承受着一切孤独与忧伤,无助与彷徨。在我一生最寂寞的日子里,我将阜阳师院和九江学院写在两张纸条上,让命运作一次赌注,结果抓到的竟是阜阳。
就这样,我背着行囊,一个人坐上从灵宝到阜阳的火车,离开里我生活十九年的地方。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乡愁又怎能放得下?一路上列车飞驰,我静静地看着飞驰而过的山峦,土地,原野,就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样,离开那个让我伤心的城市。我骑上单车,背着吉他,流浪在异地他乡,品味着人生的孤寂和岁月的苍凉。
中秋节的晚上我带了两个小时的家教,回来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月影零乱,万家灯火。一个人走在繁华而苍凉的大街上,品尝着这个城市的喧嚣。人们都欢聚了。而我的父母此刻又在做什么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却又有谁去品味过儿女之心?
或许有些事情在我们年少时不会明白,当我们明白的时候就已经老了。没有人会过多地注意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活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无缘,我们只是别人身边的匆匆过客,没有人会过多地在乎你是伟人还是英雄。
曾经以为社会是错的,自己也是错的,错误地生长在这个错误的世界上。于是忧伤成了一种流质,一滴一滴顺着喉咙,有序无声地淌过我的身体。从上到下,不见一丝激烈。
其实,世界有世界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意义。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里呐喊,在夜空群星中闪耀,在夜空中长啸,用最悲怆的身影惊醒那些还未曾醒来的人。
天涯远吗?古龙喟然长叹:“你就在天涯,天涯怎摸会远?”我恍然大悟,我不再逃避。即便到了天涯海角,也终究要直面惨淡的人生。既然这一切都是火的代价,就要有火一样的激情。
我收起那段往事,让所有为剑客寒心的人哭了,我怅然若失。
剑客终于走了,走在丁亥年冬天最后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