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山区的冬天异常的冷,呼呼的西北风刮着,天寒地冻。旋风卷起路上细小的沙尘,打在人的脸上如针扎一般。
接近中午时分,村民们为他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就下了葬,荒坡的沟叉里又多了一个新坟。坟头上故友送的花圈,在寒风的吹打下沙沙作响,刺耳,凄凉。
他叫华欣,今年七十三岁。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他没有迈过这个坎儿。他在痛苦中走完了坎坷的一生,命里注定与福无缘。
打出生的那天起,他就没有见过父亲。他父亲是个土匪,建国初期,因身背命案被政府镇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
到了当婚的年龄,他母亲托人给他找对象,说了不少,一个没成。按说在农村独生子是好找媳妇的,不用分财产,一般的女孩子都愿意。但到华欣这儿却不行,不是华欣人不行,而是家里太穷。两孔土窑,崖头豁豁丫丫,家里仅有的两张床和一张三条腿的八仙桌还是他爷爷传下来的,大门是用木棍钉起来的,破烂不堪的院墙猪都可以翻过去,家里没有锁,出门就用细木棍别在门扣上。
三十岁那年,“老大难”的他总算结了婚 ,媳妇是个非常老实的穷家姑娘,不爱说话,见面你不和她说话她绝对不和你搭腔,农村人把她这种老实叫“实疙瘩”。尽管如此,他妈也很高兴,因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华欣感觉不理想,但自己的家庭条件就如此,他还是接受了。他自慰,有媳妇总比打光棍强。
可不到半年,谁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媳妇没打招呼,也没带任何东西回了娘家。一个星期后华欣去接时,媳妇就是躲着不见。华欣觉得莫名其妙,倔强的他一生气扭头就走了。后来在邻居的劝说下,他又去了几趟,均没有见到过到媳妇。最后一次去接,竟被年事已高的老丈人骂得狗血喷头。
同情者对他说:“他爹又嫌你家穷了。”
“我家穷?她家不和我一样?”从此,华欣再也没有去接过媳妇,他又过上了结过婚的光棍汉日子。
他母亲看到这连病代气,没有多时就驾鹤西去,共同生活半年的媳妇也没有回来看一眼。安葬完母亲后,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华欣。村里人议论这孩子不像话,他妈的七不去做也都算了,马上三周年了也不回来?
“着火了,着火了。”春暖花开的一天中午,一阵急促的喊叫声,把刚收工端住中午饭碗的人们引出了屋门。只见华欣家院子里大火熊熊,狼烟滚滚,火苗窜过了崖头。人们走近才发现是华欣回来了,在烧院子里的树叶。那堆树叶麦秸垛那样大,他用一根长棍转着圈把压在下面往上挑,干透的树叶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崩起的火星借着火势窜向了高空。
“华欣回来了?这几年去哪儿了?”伙计们知道了都过来问候。年纪大点的乡亲给他送来了粮食,安慰他好好过日子,华欣感动得热泪盈眶。
在给母亲过完三周年之后的一年里,华欣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一日三餐,挣工分吃饭,完全融入了集体的大家庭。
秋天的一个晚上,刚拉一车红薯回家的华欣正准备做饭,听到院里有人进来,出去一看他惊呆了,是妻子站在院中央。
“你,你回来了,快进屋吧,正准备做饭哩。”华欣说着就把妻子拉进了屋里。妻子的突然回来,使早已死心的华欣喜出望外。孤独的他又有个伴,正缺人手的秋收又多了个劳动力,他重新看到了希望。本想凑合吃一顿的他又炒了一个萝卜菜,点着鏊子又烙了几个柿饼馍,这一顿晚饭华欣感觉是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次。有了女人的家才算个家,这一夜他很晚才入睡。
在以后的日子里,夫妻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了个像样的家,华欣的脸上也多了笑容。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女儿三岁的那年,他的妻子撇下女儿和他,再次无声无息的离开,他找了一个多月,什么消息都没有,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丢了。有人说可能被拐卖了,也有人说或许迷路走失了,还有的说可能死了。他到派出所报了案,他也失去了继续寻找的信心,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女儿身上。
随着女儿慢慢长大,华欣发现女儿的智力有些障碍,可他又没有能力进行康复,上学不行,他只能带在身边。一个倔强的男人,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里,把一个智力不全的女儿养大成人,那种艰难和辛酸可想而知。女儿二十岁的时候,他在也是很穷的地方招了个上门女婿,用政府的救济金和女婿带来的一千块钱盖了三间平房,给女儿成了家。屋里是土地,院里没围墙,穷惯的华欣也满足了,总算有了个挡风遮雨的地方。一家三口在这个功能不全的家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穷了一辈的华欣到了古稀之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机遇,经济大开发他是第一批拆迁。他得到了一套三居室住宅,外加20万元补偿金。搬进新宅他如同做梦,三天三夜都没有睡好觉,有天半夜梦醒,高兴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知华欣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不幸总是与他相伴而行。他住进新居不到一年,一天晚上下楼不慎一脚踩空,重重摔倒在楼梯上。经医院检查股骨头骨折,治疗费3万以上。听到这华欣摇了摇头,说:“保守吧,咱没钱。”
女婿说:“住院吧,这样好的快。”
他还是摇头,坚持回家。
由于躺在床上不能活动,加上吃药养骨,各种并发症随之而来,在家八个月就西去了。
一个一次爹都没有见过的土匪儿子,受了一辈症,有钱了他却走了,村里人无不为之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