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我常常觉得自己的记忆力有选择性,回忆过去,有些画面历历在目,但另一些事情听妈妈讲起,明明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却全然没有印象。可能是性格的关系,我比较注重当下和将来,很少回忆过去。我也曾经想过,有一天要写回忆录,就怕很多细节难以记起。按我这拖延症,说写回忆录,估计会拖到我老眼昏花,不仅记忆力出了问题,连打字也变成一个负担。没想到这个写作营的契机,让我把人生之书的时间提前了。

当我落笔之时,很多往事的细节,自动浮现出来,它们好似藏在我大脑深处,挖一挖,突然通了,一点点细节往外冒,冲破了一些石头,然后便如泉涌,一下子不知从何写起。我跟妈妈一起回忆了小时候的一些片段,好像一帧帧小视频。

1| 弟弟出生

我最早的记忆,居然是我妈妈生弟弟的时候,我比弟弟只大两岁,当时请了一位接生婆到家里来,房间里有两张床,我在爸爸的床上。生弟弟的那天,我记得接生婆把剪刀放在火上烤的情景,我甚至记得剪脐带的情景,又或者是我想象出来的,我听见妈妈的哭叫声,后来弟弟的啼哭声。我跟朋友说起,他们都不信,两岁的孩子,不会留下记忆。我问妈妈当时的情景,她说我就在对面床上,应该会记得的。妈妈说,生完孩子特别特别累,平时我都是跟她睡,那天,我睡我爸的床,她看到我没有躺下去,被子拱起,似乎蹲在床上,妈妈想要挺起身看看我有没有盖好被子,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她问我为什么不躺下去,我说“有屎”,原来我拉大便了,又怕把被子也弄脏,就把被子顶起来。

2| 枇杷树和零食

我家门前有棵枇杷树,挨着曾祖父的房间,曾祖父有时坐在门口编草鞋。休息的时候,他用草逗弄地上的蚂蚁,撒一点食物,蚂蚁便成群结队而来。

曾祖父经常买零食给我们吃,村子里只有一家小店,零食品种很有限,但那时候钱更有限。我能记得的零食,除了一般的糖果,还记得一些比较特别的:有一种叫老鼠屎,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是褐色的小颗粒,味道酸酸甜甜,应该是陈皮和山楂之类的混合而成。还有一种油炸零食,叫枇杷梗,跟枇杷没有任何关系,可能是粗细像枇杷的梗,更接近小手指的粗细,比小手指略短,油炸过呈金黄色,裹了一层糖粉,放到嘴里,甜甜的,一咬,松松脆脆的,可香了。还有橘红糕,呈带点透明的粉色,外面有薄薄的糖分,软软的,咬下去并不粘牙,淡淡的甜味,有些还带有薄荷味,用糯米粉、鲜橘皮、白砂糖制成。还有各种酥糖,平时吃得少,是过年走亲访友带的礼品,用土黄色的纸包起,正面还要放一张菱形的红纸,写上品名。酥糖由屑子和麦芽糖骨子组成,多为芝麻味或花生味的,呈不规则的方形,好像是薄条状一层层卷起来,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白色,好像猪油,味道很甜,芝麻或花生的香味很浓,我总是舍不得一口咬下去,要从外层一点点剥开,每次扒一点点吃,最后便碎掉了,把包装纸窝起来,要么仰头把最后的碎屑倒进嘴里,要么用舌头舔干净最后一点粉末,意犹未竟!

我问曾祖父:“太公,这棵树什么时候能结枇杷呢?” 曾祖父说:“现在我给你们买零食吃,等我死了,枇杷树就结果子给你们吃啦!”

可是第二年枇杷仍然没有结果子,我问曾祖父:“太公,你怎么还不死啊?” 他很生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我说:“你不是说,你死了,枇杷就结果子了嘛!”

3| 酱肉

小时候,平时很少吃肉,偶尔奶奶会做把肉剁碎做成肉饼,我们三姐弟每人分一点,我又特别挑食,不吃肥肉,很多蔬菜也不吃,但我很爱吃各种咸菜,尤其是榨菜。没有爱吃的菜,一碗猪油酱油拌饭就能打发我,一碗榨菜汤也能让我吃得津津有味。

快到过年的时候,村里会杀猪,可能两三家人家拼一头,然后爷爷奶奶开始做酱猪蹄和酱肉,先泡在酱油里腌制,还要放盐,足够咸才能储存得久。酱油腌制一段时候后开始晾晒,在肉皮上打个洞,穿入铁钩,白天挂在廊檐上,晚上收进屋里,最后肉都干干的,硬硬的,香香的。吃之前最好用水泡一天去掉些咸味。蹄膀是除夕夜年夜饭的主菜,整只放在大锅里煮一天,锅里还可以放些划过口子的白煮蛋还有笋干,汤汁里的肉味便能融进白煮蛋和笋干。蹄膀煮到酥烂才好,用筷子便能叉开,大人们喜欢吃肉皮,里面的瘦肉条缕分明,但不会柴,好像可以一缕缕地撕开,一咬便断,酥烂的感觉,非常香。蹄膀如果切开来煮便没有这种香味了。

酱肉可以放到来年春天清明节时包粽子,其他地方都是端午节吃粽子,而我们那里却是清明。

清明后也是学校里组织春游的日子,我们一般都会带上一个粽子当午餐,爷爷用竹子帮我们削好竹签,削成叉子形状,这样更容易叉住粽子,如果是热粽子,便叉不住,饭粒会散掉,我们习惯了吃凉粽子。

4| 游泳

我们那里是水乡,河流四通八达,京杭大运河的支流隔开我们和浙江嘉兴。大河里会有大船经过,船的前半部是个小屋子样的船舱,可以做饭睡觉,后面是敞开的船舱,可以载货。只有大人和大孩子会去大河里游泳,小孩子戴救生圈才可以去,有大船远远开过来时,大人会提醒孩子们先不要靠近河中间。

还有小河流隔开两个村子,两侧河岸都有几处河埠头,那里是船只停靠的地方,也是村民们挑水或洗衣洗菜的台阶,我们从小在小河里游泳,没有人教标准姿势,在河里扑腾几回都能学会狗爬式。

夏天的傍晚,小河里特别热闹,爸爸们会让小孩子趴在背上游去对岸。刚开始学游泳时,两只手扒在河边的石头台阶上,两腿打水,慢慢地尝试放开一只手,然后两手放开。小河不像泳池,没有浅水区,离开石头台阶,便都是深水区,小孩子难免有呛到水的时候。有一回,我被淹到呛了水,当时非常害怕,回家后,奶奶说我受了惊吓,魂灵头被带走了。奶奶走去河边,沿着河岸大声叫我的名字,说是这样可以把我的魂灵头叫回来。第二天我就恢复如常了,也许我的魂灵头没离开过,也许真的被奶奶叫回来了。

5| 夏日露宿

小时候,家里没有空调,电扇也都是后来才有的,虽然那时候的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热,但也十分难熬。晚饭一般在室外吃,吃过饭,所有人都在外面,大人们互相串门,凳子搬到稻场上(用来晒稻谷的场地),大家一起纳凉聊天,孩子们到处乱窜。

我们家有个竹榻,是一片片的竹条钉在两条履带上的那种躺椅,可以折叠,我们三个孩子抢着要坐竹榻,比起一般的竹编靠背椅,竹榻的享受无可比拟。

三伏天睡在家里,必定一身的汗,黏黏腻腻。在最热的那些天,家家户户都在室外搭床。把家里的大门门板卸下来,架在两条长凳上,四个凳脚的位置绑上竹竿,挂起蚊帐。我们透过蚊帐看满天的星星,大人们指给我们看银河,北斗七星,和牛郎织女星。

睡觉前,奶奶和妈妈拿着蒲扇给我们扇着,讲故事。蒲扇是蒲葵的叶子做成,扇面越大,扇的人越费劲,被扇到的孩子越爽,一把蒲扇可以照顾到两个孩子。我们家在村子的最东边,挨着田地,夏天的蛙声此起彼伏,和着蟋蟀和其他虫子的奏鸣曲。我们经常在妈妈和奶奶的蒲扇下扇着扇着睡着了。

6| 人生至味一碗汤

有一年春节前,爸爸做桔子批发生意,要去乌镇接货,我们三个孩子都跟着去了。那时候村里的长距离载货交通工具就是手摇船,如今只有在旅游景点才能看到了。晚上出发,如今开车20分钟的地方,那时候摇船一夜才能到达。妈妈给我们在船舱里铺好床铺,爸爸和他的弟兄换班摇橹,我们在船舱里睡觉,但睡得并不舒服,船上又很冷。

我的大姨家在乌镇北栅头,我们对那里很熟悉。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在乌镇北栅的一处埠头上岸。老镇建筑,大都沿河而建,河的两侧,都是木制的两层楼房,有的有沿河的廊檐,有的房子紧挨着河边,房子的另一侧就是街道,窄窄的石板路街道两侧是店面,楼上是住家。清晨的街道,偶尔有路人。那时候大家会在天刚亮时把家里的马桶拎到街边,我大姨就是帮那条街的住家们倒马桶的,等街上热闹的时候,已经洗净晾干收回家去了。

最有烟火味的当数早餐店了,早早生起煤球炉,架起大锅,放在门口的位置,煮好一锅开水,可以下面条,馄饨。沿着街道走几步,哪里有热气往外升腾,哪里就是早餐铺子。爸爸带我们走进一家面馆,我记得我点了一份榨菜肉丝汤,应该还点了其他主食,但只记得这一碗汤了。船上睡了一晚,身上硌得生疼,又冷又饿,又这么早被叫醒上岸,那碗热汤端上桌,那氤氲的热气如在眼前,汤面漂着星星点点的猪油花,一口汤入口,榨菜的鲜咸的味道,肉丝的香味,喝下肚里,五脏六肺都舒坦了。人生中最美味的一碗汤从此深深留在记忆里。即便到今天,我仍爱吃榨菜,我一个极挑食的人,很多菜都不吃,但给我一碗粥或米饭,一包榨菜,却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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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行车

我和姐姐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家里只有爸爸的28寸带横梁的大号自行车,即便座位调到最低,脚尖也够不着地。爸爸帮我扶着,让我先跨上去,我握稳把手开始踩蹬脚,爸爸在后座推着,倒下来就随时扶住。慢慢地,爸爸的手几乎不用力,我们在稻场上学车,墙边堆着草垛,我们特意往草垛方向骑,要停车的时候顺手倒在草垛边,不怕摔疼。

当爸爸发现我会骑了,他就在后面放手了,但还是跟着跑,不让我发现,当我突然发现爸爸已放手,心里一害怕便倒下来了。慢慢地,我不再需要爸爸扶车,我左脚先踩上一侧踏板,用力一蹬,车子向前滑行的期间,右腿便抬起跨上车座。等我们学会了,爸爸便给我们买了一辆26寸的女式自行车,一开始还是带横梁的,虽然这下可以脚尖踮地,先跨坐上去,再开始蹬车,但我已经习惯了之前的方法,感觉左脚一蹬,右腿从后面抬起跨上车的姿势很是潇洒。后来换了前面没有横梁的女式车,完全可以从前面三角架处抬脚上去,但我并没有改变。直到后来,我的男朋友给我指出来,这样上车很不雅观,我才意识到,那是男孩子的上车方式。

我和姐姐差三岁,但从我十岁左右,我俩就一样高了,我们共享一辆自行车,互相换着骑,另一个就坐后座。上中学的时候,离家较远,骑车大概20来分钟,那时候,去镇上的路是铺的石板,两块长方形石板并排,表面并不平整,我们慢慢就习惯了这种一路颠簸的骑行,我自认为车技颇为高超,就是在那样的石板路上练出来的。

自行车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交通方式,直到今天,我仍然骑车上下班,当然也得益于公司离家近,骑车10分钟就到公司了。有朋友说,经常骑车对膝盖不好,我想对别人可能是,对我应该不会,驾驭车轮比我的两条腿走路更自在,骑再远都不觉得累。

8| 考上大学

姐姐高三那年,家里买了录音机,那时候有空白磁带,自己可以录音。

妈妈回忆起姐姐收到录取通知那天,她下班回家,我和姐姐围着她,说要带她去楼上,有个惊喜。妈妈说她还要下地干活呢,我俩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就往楼上走,进了房间,姐姐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传来姐姐的声音:“妈妈,我被上海铁道医学院录取啦!” 妈妈说她当时眼泪扑朔朔地就下来了,妈妈比任何其他大人都更重视读书,她视姐姐考上大学为她的第一份作品。

我高三那年暑假,有一天傍晚,妈妈在河边洗衣服,天色暗了,看不清对岸的人脸,对岸有人喊过来,“你是不是丽红的妈妈?” 妈妈说是的,“你家丽红考上大学啦,她考了532分!”

那是我同学的姑妈,我同学姐姐认识招生办的人,提前一天去查分了。妈妈听到这话,把衣服和盆留在河边,就往家跑,急不可耐地来告诉我。我听了以后,问她,有没有跟别人说,妈妈说还没有呢,我说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明天去学校确定了成绩再告诉大家,因为曾经有个姐姐的同学,成绩还没出来,就问她两个舅舅要礼物,结果新衣服,新皮箱买好,最后根本没考上。我便很谨慎。

妈妈信基督教,她说我们几个孩子考大学前,她每天都做祷告,祈求耶稣保佑,果然每次都能灵验。我们都愿意把这当成是真的,以后碰到大事,妈妈说去做祷告,我们也很乐意,尽管我们都没有跟随妈妈的信仰。

9| 我的大学

1991年秋天,爸爸送我到北京上大学,那一年,表哥也考上省内一所大学,想跟我们去北京玩,我们三个人在开学前几天便去了北京,在苏州火车站遇到表哥的小学同学,他考上了清华。我很是羡慕,我对考上一个二本心里并不满意,尽管我是那一年铜罗中学唯一一个考上本科的。表哥的同学来自省重点,他生于一个渔民之家,家在船上。

我们提前到校,住在学校招待所,接下来几天便去游览北京的各个著名景点:故宫、长城、十三陵、颐和园、圆明园等等。去长城的那一天,长城居然戒严,说是有大人物来,不对游客开放。我们自然很不甘心,在景区周围晃了一圈,竟然找到一处可以爬进去的地方,于是我们三人七拐八绕,爬上了长城。我这辈子,没能成为大人物,但因为某位大人物,我们也独霸了一次八达岭长城。一路上只碰到一次游客,是一对比利时的夫妇,也是偷偷爬进去的。那时我的英文勉强可以跟老外交流,他们很开心能遇到我们,还互留地址,后来还通过信。

开学那天,来到宿舍,陆续有同学来,大都是爸爸送来的,别人的爸爸头发都白了,只有我爸爸最年轻,因为爸妈早婚,爸爸跟我都属虎,比我大两轮,我小学跳了一级,17岁上大学,爸爸才41岁,确实非常年轻。

宿舍左右两排双层床,共8个床位,中间一张大桌子,住7位同学。我的下铺是个空床,大家放行李箱,我的同侧上铺是湖南姑娘李琦,长相酷似巩俐,性情温和,善于倾听,我们之后的人生最多交集。琦的下铺是岩峰,来自广西桂林,皮肤雪白,写得一手好字,擅长一本正经说笑话。岩峰的对面是松春,朝鲜族姑娘,听起来汉语跟我们一样地道,但她经常不理解我们的话,需要在脑子里翻译。松春的上铺是爱芳,山东姑娘,外表大大咧咧,内心敏感细腻。我对面的上铺,是河南姑娘王琪,她总觉得自己年龄比我们大,我们可以随便谈恋爱,她是要奔着结婚去的。王琪的下铺是北京姑娘伍良,典型的北京大妞,她住了没多久便改走读了,她的床从此成了我们进门的葛优躺专位。

大学的四年时光我很放松,没有好好学习,还偶尔翘课出去玩,考试前一周,尤其是前三天,是我恶补的时候,效率特别高,每次考试也能顺利过关。唯独有一门,物理化学,我没及格,不知算可恨还是庆幸,我们整个宿舍都没及格,一起参加补考。当时有个501的同班女生带来这个坏消息,我们住505, 她敲门进来,笑意盈盈,说出我们宿舍全部不及格的消息,令我格外不忿,尽管我知道她无意嘲笑我们,但从此我对她的印象便不好了,从那一次,我便注意不要做那个给别人传达坏消息的人,如果不得不这么做,也要一脸共患难的表情。事后,班里的一位男生说,我本可以避免补考,他考试坐在我前面,把卷子垂下来让我抄,我却没有理会。我记得爷爷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情,一次也不可以做,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比如偷窃。我想考试作弊也一样。感谢爷爷的教诲,让我有一次全宿舍补考的体验,不然我得多遭宿舍姐妹的恨啊!

我们曾经在宿舍卖方便面,曾经送过报纸,曾经在农展馆卖过盒饭,也是为了赚点小钱,但都没有持久。唯一一次挣得一份体面的外快,是同学介绍我翻译一份访谈录音,访谈对象是个上海人,说上海话,我听录音整理成文字稿,赚到了200块钱(也许是500块,记不太清了,总之当时看,是一笔大钱)。

曾经,和同学绕三环骑行一圈,花了整整7个小时,从上午到晚上。当时北京的最高楼是东三环上的京广大厦,我们上了52楼,到走廊一头的窗口看夜景。下楼的时候,被保安盘查,看学生证,当时很是紧张,同时庆幸不是上去前被盘查。

曾经,在和平街北口的影协看了无数本老电影,有时去学校隔壁中日友好医院的礼堂看电影。有一次,那个礼堂放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三级片,有全身裸露的镜头和性爱镜头,我和同学琦觉得很尴尬,但还是看到了最后,散场的时候,发现全场似乎只有我们两个女生,进场的时候,我们并未留意这一点,我们尴尬地落荒而逃。

曾经,有同宿舍同学阑尾炎手术住院,我们轮流去陪夜,在零下7度的冬夜,骑车去往和平里医院,那时我没有羽绒服,只穿一件并不算厚的棉衣,此刻回想,身体都有冰凉的感觉。希望我住院的同学爱芳对这段回忆充满温暖。

曾经,我们在冬天的什刹海上滑冰,一个东北同学带着我和琦,琦的运动能力很强,乒乓球,羽毛球,网球,样样都会,加上高挑的身材,一条长长的独辫在她身后,随着她挥动的球拍舞动,她在哪里打球,总能吸引一片目光。而我,打什么球都无比笨拙,但我发现了我的优势,我学溜冰,滑冰都比琦更快掌握,我的协调性不好,但在滑冰这样的动态中很自然地找到平衡,似乎穿上冰鞋,它就自然给我助力了,跟我骑自行车的感觉很像。在什刹海学过一次滑冰后,学校操场也铺起了人造冰场,第二次上场已感觉很自如,有初学者把我当成高手。过了冬天,邻校友好宿舍的男生带我和琦去工体的溜冰场溜旱冰,后来我们两人一起买了旱冰鞋,经常在学校和中日友好医院间的小马路上溜冰。

曾经,表姐因为失恋,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宿舍楼下,她第一次来北京,在我宿舍住下,在北京玩了几天,跟我说起那个远洋轮上工作的船员男朋友。有一天,她买了三张演唱会门票,是当年的摇滚乐队黑豹的演出,最出名的一首歌是《无地自容》,当时的乐队主唱是栾树。我和李琦第一次去看演唱会,表姐也是第一次。我们坐在离舞台较远的位置,俯视舞台,看着台上的歌手唱得一会儿热血沸腾,一会儿撕心裂肺,尽管那时我的视力是1.5, 但终究看不清舞台上的人脸。表姐买了一束鲜花送给乐队,那时候送花的人极少,有人告诉表姐可以走到前面去送,舞台周围有围栏,有人把花束递给了主唱,当时栾树正唱到激动处,拿到花便扔在了地上,让我们很是难过,演唱会结束的时候,我们看到他拿起地上的花,凑上去闻了一下,才抹去了我们对这场演唱会唯一的负面印象。

毕业的时候,一轮轮地送走同学,打包行李寄回家,我是最后离开的两位同学之一,每送走一位,回到宿舍,心里都空掉一层。我喜欢唱歌,曾经学过弹吉他,在毕业时,我却把吉他卖给了低年级的学妹,想着工作后可以买一把更好的,但从此却再也没碰吉他。二十来年以后,在同学家,拿起同学儿子的吉他,居然全然忘记怎么弹,我原以为,那首《致爱丽丝》,应该能记得。当我坐上回苏州的火车,幸亏有同班老乡肖春同行,不然我难以应对那一刻的离愁别绪。

大学毕业那一年,我21岁,依然青涩如草,人生刚刚开始,之后的记忆,就在后面的章节里慢慢挖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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