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无声
下雨了。我站在房间里,凝望着窗外。远处的麦田绿得发亮,高大的白杨树披上了新衣;几只大鹅安静地浮在池塘一角,水面不断泛起无数涟漪;一群小鸭在雨中欢快地奔跑,一只燕子迅捷地从窗前掠过。
雨在不停地下着,细细密密,无休无止。我想,这些眼前的雨,也曾落在数不清的昨天,落在此前的无数个世纪,落在无尽的时间里。细雨在无声洒落,时间也在匆匆流逝。人为了消除匆匆而逝的时间所带来的恐惧,发明了种类繁多的计时工具,如日晷、滴漏、时钟等,以获得对时间更为精准的认知。然而这些工具却终究只是对时间刻板的记录和拙劣的模仿,人仍然无法通过它们来把握时间的本质。人创造了时间的概念,是避免遗忘世界,更免于被世界遗忘。而面对时间这最古老的谜语,时至今日却未能彻底破解。但人还是从不同角度进行了无数次猜测和假想;而那些伟大的猜谜者,则用他们炽烈的思想火炬,引领着后来人不断前行。时间的长短快慢是在人的记忆与回想里发生的,一切事件也因此有了清晰的界定。事件也标记与衡量着时间,失去了事件的路标,人将迷失于时间的荒原。或许其他生命没有记忆与回想,或许它们只能拥有无数个瞬间,而无法真正拥有时间。而唯一拥有了时间的人,却自从那一刻起,也同时拥有了无尽的希望与痛苦、欢乐与悲伤。
三月的春雨润泽着大地,它公正无私地的飘洒在每一个角落。时间也是这样。国王与乞丐、圣徒与强盗、诗人与农夫拥有着同样的时间,它不会因人身份的差异而有所偏私。时间是主宰一切的万王之王,它成就了一切,也毁灭了一切。它赐万物以盛衰荣枯,予人以悲欢离合。人在时间中罹患的伤痛,却又需要以时间来医治。一切都在时间里发生,就连人的记忆与回想,也是在时间里造就。但它永远无形无声,不可触及。它把自己隐藏在世界的身后,却用无形的巨掌推动世界。人每天在它的怀抱里生活,却永远也抓不住它。在人的想象里,时间是无穷的绵延和流动,是一条永不止息的赫拉克利特之河。回首过往,多年前的一幕历历在目,如同发生在昨天,几十年的岁月似乎只是转瞬之间。而展望未来,前路茫茫,明天的来临好像需要几个世纪。人跋涉于时间的长河,只能一刻不停地向前走,永远无法停留与回溯。而在人类有限的历史中,无数个秘密便在这条长河里遗落与湮没了,成为永远的谜团。虽然时间束缚着人的肉体,但人能以思维实现对时间的超越。“念念自成劫”,似乎也可以说,人在一念之间,便可思转万劫,于是便在想象中暂时摆脱了时间的掌控。时间生养了一切,也包括所有的生命,他们在时间里不断诞生和死去。“他没有死去,只是走出了时间”,而走出时间,即意味着进入了一个超时空的世界,有人说在那里因没有了时间的限制,人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雨点汇成无数条透明的丝线,从灰色天空的未知深处垂落;数不清的丝线织成一张无边的网,在天地之间撒开,将万物笼罩其中。而笼罩统驭万物的时间,一如眼前的雨,似乎也应有一定的形状。有人说它是从创世到末日的直线,有人说它是无尽的循环和永恒的轮回,有人说它是错综复杂的网罗与迷宫,有人说它是现实世界的一维。但无论怎样,时间总是同时意味着获得与失去、创造与毁灭、铭记与遗忘。
荒诞的悲剧和喜剧,
流贯万物而无声无息。
过隙的飞电,
无尽的长夜,
罹患与医治着的伤痛,
古老而永恒的谜语。
无所不在的幽灵,
主宰一切的神祗,
成就了荣华的万国,
却又要将它们亲手毁灭。
不可思议的魔法,
荣耀的神迹。
细雨还在无声洒落,落在辽阔的天地间,落在无边的思绪中,落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里,苍茫迷蒙,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