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在东野圭吾小说中,人物大多黑化,像《红手指》中的前原昭夫为给儿子脱罪却让母亲去顶罪的不孝之子,像《我杀了他》中的穗高诚是玩弄女性、始乱终弃的斯文败类,像《恶意》中野野口是为诋毁朋友宁可牺牲自己的心理变态者,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没人性,愁云惨雾一片,天地日月无光。可东野圭吾的《新参者》算是个例外,洋溢着人间温情和人性之美。
《新参者》是加贺探案集的第8部。加贺遭遇职场的冬天,因死者家属举报“调查人员的个人情感延误破案”而从警视厅被调到基层警察局,成为一个小警察,自然就成了那个辖区的“新参者”——“新加入、刚到来的人”。
加贺调查的是一起杀人案。一个独居的四十多岁的女子在家里被人勒死了。加贺就一家家走访,熟悉当地居民,了解案件情况,以最接地气和最勤勉的方式做事办案,最后查明真相。而这个过程展现了当地人的“一地鸡毛”和令人感动的真情。
像“仙贝店的女孩”一章。那女孩叫菜穗,在她上小学之前就因交通事故去世,和祖母、父亲生活,从小缺少母爱,但“祖母精心准备的饭菜总能温暖她的内心”,她对祖母聪子有特殊的感情。她很懂事,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想靠自己的努力早点赚钱养家,所以高中毕业就到美容学校学习。祖母病了,菜穗承担家务,可聪子回家后,对她指手画脚,菜穗说“既然您那么多牢骚,干脆自己干好了”,负责伙食的工作又回到聪子的手里。艰难困苦的环境里,相濡以沫,融洽温馨的家庭,虽和案情无关,但感觉分外有温情和趣味。
像“钟表店的狗”一章。寺田钟表店老板玄一,女儿不听话,高中毕业后离家出走,和她喜欢的人在外地成家,玄一很生气,断绝了关系,说要恢复父女关系要女儿回家跪地道歉,并和那个男的分手。但当听说女儿怀孕了,他和妻子各有不同的表现。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就是他们家的狗,狗到路口时就很犹豫,因为带它散步的这对夫妇方向不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右边走往哪里呢?水天宫。那是保佑生育和赐子的神社。玄一用自己的行动表现了对女儿的牵挂。而左边呢?是妻子瞒着丈夫玄一和女儿一起购物。加贺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说“暗中抱有期盼是很幸福的,我不想破坏别人的这种幸福感”。玄一能做很复杂的三个表盘同时运作的三角钟,这原理是什么呢?“三角钟的构造就像寺田父女一样,看似方向相反,却由一个轴连在一起。”不管有怎样的矛盾,哪怕看似水火不容,但血脉亲情会像钟表的轴一样,将父女紧紧相连。
和仙贝店有关的是刚到过店,给聪子办理保险手续,而和死者接触的报销推销员田仓,和寺田钟表店老板有关的是因为死者写到小狗铜像时遇到了钟表店店主。
死者三井峰子,此前与丈夫弘毅离婚,想独立生活,拥有自己喜欢的翻译事业,当得知离家许久并不和家里联系的儿子直弘在此地生活,并且阴差阳错,以为未见过面的媳妇有孕,于是想着要给他们一些钱。可是离婚时,她没有想到从弘毅那里多拿些钱,并且看到弘毅身边的秘书年轻的祐理关系很亲密时,她想到:如何在离婚前,弘毅和祐理已经在一起了,那么,是不是可以重新起诉呢?于是她联系了直弘税务师岸田,要求查账。谁知为弥补儿子的挪用公款的亏欠,岸田贪污公司的资金,为避免事情败露,所以杀人灭口,杀了三井峰子。
在这案件中,三井峰子也有错处:离婚时不考虑获得财产的多少,后来却后悔了,想要翻案;对儿子的情况了解不够,稀里糊涂地按别人所告知的走错地方,认错了人,以为儿媳怀孕;对丈夫不了解,也不调查,将丈夫婚前所生的女儿祐理错认为是丈夫的情人。
三井峰子默默关注着儿子,“沉浸在长孙即将诞生的愉悦之中”“充溢着幸福”,想要为儿子、儿媳和孙子做些什么,结果为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如果家庭成员之间多一些了解,多一些关心,多一些沟通,也许情况就不会这样了。
最后一章“日本桥的刑警”。刑警上杉参与办案,在加贺的劝说下,上杉以现身说法的方式让岸田说出真相。上杉有自己血的教训。三年前,他上高中的儿子在无驾照不戴安全帽的情况下驾驶摩托车被拦下,对方知道上杉,所以询问怎么办,上杉说:“对不起,这回请放了他吧。”儿子并没有从中接受教训,反而向人夸耀:“老爸是刑警,警官便放了他,以后稍微犯点错也没有关系。”一周后,儿子无照在高速公路以一百三十公里的速度飞奔,结果撞上了路边的隔离栏,死了。上杉说:“我没能保护做了错事的儿子,而是将他推向更坏的方向”“即便被孩子恨,父母也要将孩子引导到正确的方向,只有父母能这么做。”上杉的话深深打动了岸田,岸田说出了包庇儿子的事实真相。
加贺在事业低谷的时候,没有自暴自弃,而以一个新参者的身份,对辖区进行深入地了解,“执着于那谁也不注意的细节,即便与案件无关也决不放过,试图弄清楚每件事的真相”,这就是加贺的闪光之处。而在他的视线所及,调查所至,我们也感受了普通百姓琐碎生活背后深沉的情感和美好的人性。
小说最后,呼应开头,仙贝店的女孩菜穗走向加贺说:
加贺警官,又在偷懒啊?
什么啊,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升不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