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了,冬天,你好

又是一年十一月,十几年过去了,到底每个十一月,她都会忍不住思念北方,思念贴在暖气片上烤袜子的感觉。

北方的小伙伴们,你们都好吗?

冬苓这辈子其实也就在北方呆了四年,但是那片土地上的点点滴滴就像旺盛的野草似地在她心里长了根。时不时爬出来撩她两下,总让她觉得北方就在眼前,片片雪花飘落,冰冷的美浸入心脾,陶醉到心碎。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石冬苓第一次到北方,那一年,她十八岁。刚刚过完了十八岁的生日,就离开父母只身北上,只是并没有行任何形式的成人礼。所以,在冬苓身上,她一直都像是一个小孩子,爸妈掌心里的小孩。无论是过去的八岁,还是那时的十八岁,或者后来的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她都从来不以为自己是可以独挡生活列强的成年人。

因为,从来不曾出现这样的里程碑,让她真的成为一个成年人。只是,她也说不清,或许是她本能拒绝长大,拒绝成年。

冬苓其实出生在夏天,但是因为命里火气太旺,父母执意以冬的凌冽来抗拒这团盛夏的烈火,据说是听信了算命先生告知这样好养活的传言。所以就有了冬苓。

也许真是因为命里藏着火,也许是冬苓潜意识就抵触上一辈的迷信思想,上天硬是赐予了她一副天生怕冷的身体。她怕冷,怕过冬天,一到冬天,就哆哆嗦嗦缩在屋里不愿出门,即便这样,手脚依然都会冻坏。

所以,她对概念中的北方其实是恐惧的。因为北方会更冷,北方的冬不可想象。虽然北方有她期待的雪景,但是对冷的恐惧已经战胜了对美的期待。只是通常在我们握住命运的咽喉前,命运这个捣蛋鬼会一不经意将我们推向另一个深渊,便于我们忘记了斗争的初衷。

冬苓怕冷,高考志愿表上都填了南方的学校,在觉得自己最不可能去的第三批第二志愿马马虎虎随便填了个北方的学校。可哪里知道,这一条最不可能就这样稀里糊涂阴差阳错变成了现实。命运的神,你又赢了。在去往北方的绿皮车上,冬苓靠着车窗无奈地想。窗外飞驰而过的大好江山从一片片绿油油渐渐过度为一块块黄凸凸。

树上的枝丫一天比一天干净利落,冬苓开始穿上了薄毛衣,然后是厚毛衣,厚外套,北方的第一个冬天就这样逼近了。

冬苓一直纠结踌躇着,冬天,北方的冬天到底要怎样才能熬过去。羽绒服是肯定要的,围巾帽子也必不可少吧,鞋子也要带毛的。还好,第一次出远门爸妈给的生活费并不那么紧巴,挪点出来置办冬装倒也不至于那么困难。只是,裤子呢,难道要穿棉裤?这可是姑娘十八一枝花啊,整天穿着棉裤跑来跑去算什么?又不是在地上爬的小奶娃,越圆滚越惹人爱。问题是很可能穿上棉裤根本跑不动。

十一月了,温度并没有很低,只有呼啦呼啦的北风宣告着这避之不及又不容忽视的冬季来临了,冬苓依然没有计划好一身合适又保暖的冬装。

很久很久以后,她踩在铺满积雪的羊场小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手放在另一个人的衣兜里,暖出了密密的汗珠。他们在天寒地冻的冰天雪地里,绕着校园内外那些人迹罕至的小路一遍又一遍充当着冬天里的压路机。冬苓早已忘记了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是怎样煞费苦心抗衡这只冬的恶魔。

“有暖气了啦!”伴着管道里咕噜咕噜的的流水声,宿舍里的小姐妹们都雀跃起来。冬苓当然也知道北方的冬天会供暖,但是从未体验过暖气屋的她无疑最兴奋不过了。暖气来了,就不会冷了。冬天这只魔鬼至少可以被关在门外。

北方,这个曾让她瑟瑟发抖的地理名词,从那个开始供暖的十一月开始,在她心里贴上了喜欢的标签。那个冬天,冬苓奇迹般地发现她并没有需要穿棉裤,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的手和脚都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被冻的痕迹。早先准备好的冻疮膏已经炼成了压箱底的文物。

一个并没有任何预兆的黄昏,雪花开始飘落,一片一片打在她没有任何保护的脸上,迅速融化,似乎冰冷似乎清凉。渐渐,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雪花同时在天空中弥漫着,飞舞着。

真美啊!冬苓看得迷了眼,迷了心,她站在校园中央大道上的老槐树下,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要去上课。直到路灯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将雪白的雪花映成橘黄。直到打落在身上的雪花被体温暖成液体融入衣衫。

那天晚上是制图课,诺大的阶梯教室毫无半点凉意,大家都脱掉了外套,卸下帽子和围巾。冬苓也不例外。她靠边坐在暖气片旁边,伸出手去,没有防备,刚好碰到暖气片就缩了回来,有点烫。

制图老师讲得什么,冬苓没有太用心听。她的心思都被外面那些白色精灵带走了。可不是白天,如果是白天,就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了。但是晚上,借着路灯的光,那些画面,不太真实,什么也看不透。就像面前摆着一大盘提拉米苏,却被玻璃罩子罩着,惹得人心里痒,却又吃不到。

那天晚上两节大课,下了课已经十点多了。地上早就起了积雪,班上很多同学都来自南方,来自没有满天飞雪和满地积雪的城市。大家看到这情形,兴致都被点燃了。开始只是几个比较活跃的同学小心翼翼试探性地仍起了雪球。渐渐,大家都开始脱掉手套,甚至将围巾帽子也塞进书包,准备大干一场。

冬苓也在其中,从一个大大的雪球豪不温柔地落在她的后脖颈里开始,她就成了被砸的对象。那天晚上她被打得落花流水,差点连眼镜都找不着。手早就冻得通红僵硬,但是她心里很暖,很燃。

北方的冬天,原来是这样暖,又是这样美。

这样让人怀念,回不去又忘不了,只能抒写。

十一月了,冬天,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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