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上了大学之后,吴磊除了校队之外,课余时间自己也在跟着武馆或者个人报名参加各种五花八门的比赛,通常学校没有跆拳道赛程训练安排的时候,就回武馆加训别的项目,因为罗云熙要等家长来接学生,吴磊结束训练之后就在工作室门口等他一块儿回家。
有一次罗云熙正哄着一群小朋友在储物柜边上收拾东西穿鞋拿水杯背书包,小孩子管头不顾尾,又都精力过剩活蹦乱跳静不下来,少不得要挨个耐心叮嘱关照,顾此失彼,唧唧喳喳中一抬眼,就看见门边探进半个脑袋来的吴磊,挂着一副跟他一样的耳机,两手抄在口袋里,大概是刚刚在武馆训练完洗了个澡,脑门上扎着头带,偷懒没吹干头发,发梢还滴着水,鼓着腮帮子一副备受冷落的模样。
在一个小朋友临被家长拖走前大声宣布“长大了要嫁给罗老师”之后,吴磊的脸黑了。
上车之后,吴磊又自闭地一头扎进罗云熙怀里等着顺毛。“哥原来你不光对我温柔你对别个小朋友全都这么温柔,人家都想嫁给你了,我好没安全感噢。”
罗云熙发动起车子,在吴磊的碍手碍脚下艰难地挂挡,一手揉着怀中狗头,笑着说:“谁说的,你改天来我课上看看。”
后来吴磊碰巧训练结束得早,就真的去旁观罗云熙上课了,他看到在做示范的罗云熙轻轻松松把腿抬到一个令人咋舌的位置,轻轻松松控腿不落下,优雅得像展翼的白鸟,一边维持着这个匪夷所思的姿势,一边倾身扭过头拿着一根小棒棒点着旁边小朋友的手。
“哎,下巴抬起来胸挺起来脚背绷起来!你的手延伸到那个头了没有延伸延伸再延伸,一二三延伸——”
吴磊没想到他当年隔着一条街看到的岁月静好配了音是这样的,目瞪口呆。
一直到回家,吴磊都还在一种魂游天外的状态,罗云熙对吴磊的震惊很满意,笑得得意兮兮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激情很有感染力,我有老师的范儿没得?”
吴磊唔了一声,沉浸在臆想的训诫play中还没有回过神来,满脑子黄色废料。
19
吴磊原本打算成年就去学车,结果高考完再到大学一路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武术比赛,就是各地去练跳伞,驾校报了名一直没时间去学,飞机都快会开了还是不会开车。平时上学坐公交,得空罗云熙捎他一程。
这天罗云熙没课在家,到了傍晚平时吴磊结束训练的时间,人还没回来,想起来他说报名参加了一个什么格斗的大奖赛,这会儿应该在武馆,不知道怎么拖得比平时晚一些。紧接着下起了雨,他就发了条消息给吴磊,拿了钥匙出门去接他。
罗云熙是第一次走进自己工作室对面的武馆,在工作人员的指点下找到楼上去的时候,正看到吴磊已经在柜子边拆手带了,长而有力的五指张开,指间缠绕着的黑红手带一圈一圈解下来,露出骨节分明的拳峰和手背,汗水沿着颈项滑进领口,吴磊撩起背心下摆来擦了一把,剧烈运动过后的年轻身体蒸腾着荷尔蒙,在雨天的潮湿里氤氲开来,充斥着更衣间。
罗云熙喉头有些发哽,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吴磊听到声响抬眼看过来时,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实战时的戾气没有褪去,看得罗云熙呼吸一滞,不过他在看到是罗云熙之后,这一点凶狠立刻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笑得眉眼弯弯甜得不要钱,三步并作两步摇头摆尾地跑过来,“哥你这么快就过来啦,等我洗个澡就走。”
“回家再洗吧。”罗云熙平静地转身,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一会儿雨下得更大了。”
吴磊福至心灵,火速收拾东西跟着他下到地下车库,车门一关两个人就亲在了一起,吴磊放倒了椅背,却在罗云熙抬手托住他脸侧亲吻的时候没忍住嘶了一声。
罗云熙也觉出手感不太对劲,伸手打开车灯把人拉过来凑上去看,“耳朵这是怎么了?”
“没注意啊……”吴磊掰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耳廓微微肿了起来,有些变形,他才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可能是最近练摔跤练的吧,蹭了几下……”
于是罗云熙二话不说当即开车去了医院,看着医生拿着针管把半透明的瘀血抽出来,外耳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形状,吴磊还没怎么,他先一个劲儿直抽气,眉头拧起一个结。跆拳道是站立技,很少会出现饺子耳,但是吴磊的问题就在于什么都练,最近为了参赛集中训练地面技,少不了摩擦碰撞。
回去路上罗云熙依然眉头紧锁,吴磊一直积极踊跃地参加各种奖金赛,虽然成绩一直不错,但是苦也没少吃,罗云熙当然还记得曲线救国这回事,吴磊还进不了职业伞队,只能先个人参加一些俱乐部和业余爱好者的比赛。跳伞训练成本很高,他一个大学生能自己支持训练已经非常难得,吴磊打定主意做一件事,就会高度地投入,很快也已经小有成绩,定点误差很小,六次跳三四次踩靶心,已经几乎追上专业选手的水准,所缺的仅仅是经验的积累。
但是罗云熙还是很心疼他。
两只耳朵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吴磊凑过来亲了亲他发红的眼角,讨好地说:“我没事啦,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刚才医生也说了嘛那个自己会吸收的噻……”
“爬开,不要挡我开车。”罗云熙抽了抽鼻子,没好气地躲开不让他亲。“我看你是脑壳有饼蹦,我一个大男人工作这么多年又不是供不起你跳,硬是自己哈戳戳去打架斗殴……”
“哎呦……铁血男儿啷个能让蓝朋友供自己跳伞的嘛……”吴磊嘟囔。罗云熙气得伸手就去按他的头,被吴磊一连串虚张声势的“疼疼疼疼疼”吓得赶紧松了手。
“铁血男儿就能让男朋友开车送你去打针抽血。”
“我这次培训完回来就去学开车!”
然而最后吴磊依然没有时间去学车,因为他“这次培训”被培训机构选送进了跳伞省队。
降分招来的特长生,大学还是得念完,校队也不肯就这么放人,于是吴磊不仅半路出家成了跳伞队员,还得双开代表学校参加跆拳道锦标赛,期末还得操心考试哭天抢地抱佛脚,忙里偷闲还要打英雄联盟,肝得没日没夜。
对此,罗云熙表示,有的人的人生就是一个贵在折腾。
20
回家的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刚刚好足够罗云熙记忆里重历一遍这近五年的时光。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回忆之下,感觉不像是真的。
前事不忘,罗云熙总忧心五年会是一个轮回,他一边慨叹小处男就这么栽在自己手上,一边又暗暗恐惧着吴磊随着成长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就不会再甘心囿于他们两人的这一方小天地。人类一开始也是把地球当做宇宙中心的,后来发现太阳都配不上做中心,越来越发觉自己的渺小,越来越对外界的未知充满好奇和征服欲。
可是吴磊觉得恰恰相反。
尽管认知的领域无限延伸,到最后,人们会发现,地球还是宇宙的中心,因为人们生于斯长于斯,爱恨情仇,渺小与伟大,卑劣与崇高,都在这一颗星球上,此外再没有第二个世界。所知越广,关切越具体,从星系,到一颗星,到一个族群,再到一个人,最后发现自己就是全世界,自己的伤痛就是世界的裂痕。都说年少时无知,以为自己的爱人是唯一的一颗星星,或许有一天他会发现星星有千万颗,但随后他就会发现宇宙的广阔对他毫无意义,他的爱人对他来说依然是唯一的一颗星星。
星星罗云熙一手提着串串,一手摸出钥匙,刚插进锁孔还没转半圈,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他的大男孩摇着尾巴迎面扑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咋子才回来哟等了你好久。”
“家长来接学生来晚了嘛。”罗云熙扬了扬手里的串串,“我以为你还在学校,今天不训练噻?”
“今天星期五,想早点儿回家跟你过周末呀,想你了嘛。哎呀串串!”吴磊低头亲了罗云熙一口,颠颠地跑去拿盘子来放。
“先别跑。”罗云熙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把人揪到跟前,开始摸他的耳朵。他从之前发现吴磊耳朵充血变形那一次起,隔三差五就要检查一下,生怕吴磊真的长成一副饺子耳,他又不是职业选手,也不需要通过一双畸形的耳朵来证明自己的身经百战,不好看不说,外耳充血,多少也会影响听觉。罗云熙感觉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哎呀我早就不参加那些奖金赛了,”被捏耳朵捏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痒痒的,吴磊握住罗云熙的两只手拿下来贴在脸上,嘟起嘴撒娇,“就是校际的跆拳道比赛,跟表演赛差不多,随便练练的事儿。”
说着又拿着罗云熙的手往下移去,可怜巴巴凑上去说:“还有比耳朵更脆弱的地方呢,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啊……”
“爪子嘛。”罗云熙被烫了一下似的抽回手,“我是怕你耳朵不在了遭人吃咯。”
“那哪儿能啊,又不是跟泰森打……”
“差不多行了不要吃那么多,比赛结束我们就去吃火锅昂。”
“能不能称完重就去吃啊。”
“你不怕被打得喷火锅底料?”
两个人拌着嘴吃完串串,玩闹了一会儿,收拾妥当,睡前一起窝在被子里看电视。其实大多数时候电视的作用就是个背景音,让两个在被窝里玩手游的人产生一种并没有玩物丧志的宽慰感。
关掉电视进行和谐的睡前运动前,罗云熙在吴磊毫无章法的亲吻的间隙无意扫了一眼屏幕下方的滚动新闻,好像提了句澳门回归纪念日的什么庆典。
一转眼澳门回归也已经二十周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