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快过完了,太座问了个问题,为什么管猴子叫“马猴”?猴跟马有啥关系?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能知道什么说什么:过去养马的地方都养一两只猴子,因为传说马厩养猴子马就不染瘟疫,所以猴子又叫“马骝”。所以,悟空被天庭封的第一个官职就是“弼马温”--避马瘟是也。所以,悟空后来不愿意了,倒不仅是这个官“小得没品”,而根本就是拿他取笑。
悟空在水帘洞的手下就有崩巴马流四元帅之类的,可能就是这个马骝的意思。
可能说得时间长了,人们也不太记得马骝是个啥东西,反正是指猴子,就认为是马猴的音讹了。现在粤语里好像还管猴子叫马骝。多年前甄子丹演过一个电影“铁马骝”,看完了也不明白名字啥意思,后来才知道。
其实我想说,我们的文字传了几千年,平时用着不觉得什么,但仔细想想哪个字来历也不寻常。
比如今天看书知道了两个很平常词的来历。
一个是“花拳绣腿”。这当然指花架子不管用的意思。绣腿出自南宋中兴四大将之张俊,就是那个被勒令和秦桧一起跪在岳王庙前的大将。那会儿当兵其实是贱籍,经常被刺字。张俊手下有些兵专在腿股上刺字,这些兵有的也不去打仗,而是被使为苦役,故人称为“绣腿”--没什么用。
另一个词是“蛛丝马迹”。这当然指很细微的线索。但此处的马并非四蹄生风的马,而是“灶马”--一种小虫、灶王爷的坐骑。据说灶王爷骑这个小虫,爬行间只留下微小的痕迹。这就和“蛛丝”能对起来了,否则蛛对马实在费解。
但这些词因为过于熟悉与平凡,我们在使用时通常忘了他们的来历与本意,只是人云亦云地用着。
这种词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比如风马牛不相及、过五关斩六将……
文字的魅力与作用如此巨大,因此外来力量欲灭其国,必先废其文字。
我们的东邻高丽与南邻安南都曾用过我们的文字,但近世都被废掉。本熊不懂现在的高丽与安南文字,但据说高丽年轻人自然读不懂其本国古籍,因其用汉字写成;而安南文字改成了用音拼出的,但无法造新词,只能以旧词根据意思拼为新词,这门语言实际是死的。还有北蒙,已被勒令改用了欧式字母,与仍在我邦内之蒙文迥异为两种不同文字。
这足堪胆寒!
我们的文字传承了几千年,但毁掉它一两代人就足够了,一两代人就可以把几千年的传承毁得干干净净。
现在,自是不会有外来力量毁灭我们的文字,但来自我们自己的毁灭一点不少。随便说一句话,写一句文出来,有多少带着欧式的腔调而不自知呢?
如此再过一两代人,我们的文字固然仍在,但也许就不再是“我们的”文字了。
当年,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文字可通天地,可慑鬼神。正如前些日子辞世的周有光老爷子说的:语言使人类别于禽兽,文字使文明别于野蛮,教育使先进别于落后。
我们的文字使我们有别人他人,遑论禽兽!
有了这样的文字,程英见杨过时写下的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苗若兰见胡斐时唱出的是“月没参横,北斗阑干”,郭襄见何足道时唱出“独寐独宿,永矢勿告”,而不是“帅哥,你真他妈帅”。
这样的文字,识之不易,过去用纸也不易,故写上字的纸不能随便丢弃,要烧掉,以示尊敬文字之心。
现在,文字的产生极其容易,写在纸上的字却越来越少了,自然也谈不上烧掉了。但我们写下每一个字的时候,恐怕还是要想一下,我们的文字能够动天地、泣鬼神,不可小觑,不可玷污。
还是重复一下本熊若干年前写下的话:我每写下一个字,都觉得自己是那么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