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放着
前路遥无可期,后路渐远。
我还记得高中毕业那天,桌子椅子杂乱地堆在四楼阳台,空气中漂浮着细小尘埃。我们爬到宣传板后面,被阳光烤得温热的老课桌贴着掌心,就着灰扑扑的地坐下,将脚伸出栏杆缝隙,晚风吹起少年的衣角。
转眼如隔世,已是很多年。
我没有长成年少时希望的模样,也没有甘心被人潮挟裹改变方向。白日里精打细算与生活里的肮脏琐碎的事情死磕到底,晚上关掉灯,戴上耳机,又要变成一个温柔天真的人,背诵中国诗和在长夜里写信。
有一次在深秋的早上醒来,下了整晚的雨,门前梧桐树的叶子湿漉漉落了满地,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植物辛香和雨水浸润灰尘的味道,天还阴着,行人尚少,卖豆浆的小店冒着袅袅热气。彼时我在离家千里的异乡小镇,突然止不住地剧烈流泪。
喂,我想你了。
三年努力换来的北方,天空和梦想一样贫瘠。如你所想,我也没有逃脱生活的俗套。和千千万万蝼蚁之民一样,为生存奔波疾走。去年回家过年,集市热闹得很。忽然发现成群过境的候鸟,母亲和我一样抬头张望,好奇惊喜的神色,宛如孩童。
2016.2.21父母送我至站台,我将远离我的家乡和亲人。我知道自己的没心没肺到底是后知后觉,雨水渐密。自己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搬上楼梯,暗自发誓今后要活得沉默有力,在所有他们送别我的时候,让他们知道我可以从容面对一切,让他们安心。我自幼性情固执暴戾,父母不过是乡镇小民,成年后我们再无平和交流的经历,观念的截然不同造成我们之间频繁而尖锐的争吵。我的发肤骨骼继承于他们,但精神意志决意背离,我总是在伤害他们的时候毫不犹豫,疼惜他们的时候又深觉羞赧而独自难过。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面都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我终将以背离他们的姿势完成蜕变和成长。火车开向北方,我闭上眼睛。岁月啊,求你再伤害他们了。
有时候在黑了灯的操场一圈圈跑步,崩溃边缘,黑暗无光的尽头,干涩发哑的喉咙。别停下来,别停下来。跑到脑袋发涨,皮肤发麻,跌跌撞撞瘫在路边,炽热汗水大滴滚落。
别放弃啊。
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林语堂说,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间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可这些都与你无关。
然而世间细微美好,琐碎而温暖的东西,总让人动容。比如冬天早晨外婆熬好的粥,比如看到一只杂毛小狗停下来嗅路边青草,比如早起跑步阳光灼热脚踝,比如雨过天晴山楂果上清晰的纹理。还有那些赤诚天真的时刻,比如光和孩子,比如明亮的笑容,比如汗水淌过脖颈,比如信任,倾听。美妙的东西,像清晨朗诵的诗歌,和傍晚举起的酒。
死亡诗社 里说,carpe diem,翻译成英文是seize the day,于是有了老师和学生的那段经典对话。
Because we are food for worms.
终将腐烂途中,哪怕活着亦如是。
Seize the day.
17.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