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东玄派出事了。”马财来以短篇小说的篇幅,描述了东玄派的大新闻。总而言之,不是坏事而是大喜事。东玄派一位闭关多年的座主,终于勘破三洞,荣升二品。由于不是升箓,所以仅仅是开岁举宗坛招收道童,以示庆贺。礼法上要求每年开设岁举,但随着世家挤占名额,每年贫家子弟通过岁举入门也不过十一二人。这一次的岁举是特例恩科,豪门大家没有提前准备,对于闾左百姓中资质尚佳的孩子,被选中的几率可算大大增加。
对我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我原先的打算是在马家庄盘桓一些时日,把自己大后方的好感度刷一刷,万一求仙不成,回来当个纨绔恶霸也好。这下被动地离东玄派更近一步,节奏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们家在本埠确实有些名望,进了城却也屁都不是。”饭桌上,父亲给我说着时事,“你在城里这段时日,周围人敬重的是你的钱,而不是你的势,你若是心细,也能感知一二。但东玄派又是别样,钱、势在仙长们眼里不是最重要的,修为和能力最重要。”
“这些年世家塞进岁举的孩子,无论是谈吐举止,数算射御,还是根骨天赋,都比贫家子高出一线。因此仙长们对世家把持岁举也只是默认态度。”
“父亲,儿这次参加岁举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你大哥家信中提起过,岁举之上,仙长们慧眼如炬,无论如何表现都无所谓,唯有一点,不能妄言。”
一夜无话,第二天自有家奴收拾行李,随我进城。据财来说,我上一次进城是为了与粮行联络感情,地主与粮行之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哲宗中兴之时,散修许往著《后稷》二十篇,在乡间修行,不仅提高农作物的产量,还提高了农作物中灵气的含量,农家被士轻视,被商剥削的地位渐渐改变,至今日也算勉强与士、商、工平齐。粮行可以抬价压迫农家,但这也意味着农家可以罢农抗市。
作为吴国京都升州城周边的农户,马家二少爷在城里有点纨绔的资本,但也如马老爷所说,富而不贵。
升州聚宝门的门楼在晨雾中缓缓驶来,随着开城门的鼓声,这座见证吴国三百年沉浮、华夏一千年兴替的城池,向蝼蚁众生张开饕餮巨口,吞吐钱粮经济四方。穿越前我也来聚宝门旅游过,但这一刻我还是被古拙的城砖所震撼。我还沉浸在历史的倒错感中,马车已经来到了一间小院,这是从熟识的粮行租借来的,一院两家。走进小院,吩咐家仆自行收拾不提。
我把玩着父亲给的玉佩,考虑接下来的计划。岁举宗坛是在本月初十,也就是后天,如果能在今明两天找到玉佩的主人,入门拜师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但墙高路深,玉佩主人姓名也不知道,恐怕这条路走不通。
我喊来马财来,给他一张玉佩的拓印,让他跟相熟的粮行、药行、车马行打听一二。“二少爷,用不用花点钱给炳灵庙的闲乞?”
“不用,他们人手虽多但很少接触仙长,回报又慢。这两天没有消息,也就不再打听了。”对于乞丐,我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就是一班恶棍。
我本打算自己揣上玉佩和银两,拜访一些之前走犬六博的酒肉朋友,但转念一想,我穿越而来,并没有此生的记忆,万一在酒肉朋友面前露馅,解释起来就麻烦了,一切随缘,我还是在院子里等着吧。
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我也是感慨非常,前世不过是一个毕业两年的加班狗,没有文科生的诗词储备,也没有理科生的高数公式,连本行工科的机械、冶金、建筑都一窍不通,食品科学穿越之后能做啥呢?给皇帝验毒?那不是玩命么……倒是实验室里的一些操作还算熟悉,可这里也没有现成的仪器耗材啊。
猛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我是谁?不是哲学问题,也不是穿越问题,这具身体的名字是啥?这几天别人都是叫我“二少爷”、“马少爷”和“我儿”,没人提过我的名字啊。马财来虽然嘴碎,也没有直呼少主名字的可能。顿时陷入了尴尬,接下来遇到的都是陌生人,哪位问起我姓名,我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我打开随身行李,想找一找文书、信件,也许有姓名的蛛丝马迹。一个封皮写着“与齐弟书”的信封让我眼前一亮,齐弟应该是指我,我叫马齐?这大概是马家老大写来的家信,展开一看,文辞很朴实,很照顾我这个好多年不读古文的文盲,“兄治白:远去蓬星,甚是思想。未与膝下承欢,实罪也。不过还有你小子在家给爹妈尽孝,我也就不担心了。这个月的月饷和上个月一样我留着用。有一些其他进项,我托老赵带回去给爸妈,没你的份。什么时候娶个媳妇过门啊?小齐你也老大不小了……”后面几乎就是过年催婚的套话,我也懒得看,末尾落款“兄马治”,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大哥马治,二弟马齐。很有道理嘛,至于马修去哪儿了,我就不考虑了。
到了本月初十,马财来那里依旧没有进展。我也只好靠自己的努力入门,再去找玉佩主人了。东玄派大部分建筑在城西蒋山上,山门很多,但正门位于山南下马坊。离我的住处不算远,于是我没带家仆,独自向下马坊走去。走到正门,没有看到什么宏伟的宫殿高大的牌楼,只有一座老旧牌坊和破败的山神庙,牌坊上五个字“敕建东玄观”,字迹斑驳,东字已经只剩一半。我穿越前信奉道教,看到熟悉的设定,倍感亲切,不由得正立拱手。山神庙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先回去吧。”
又是一声俏皮地应答,“多谢前辈。”只见一袭白素纱衣,从庙里飘出,转身上山,只留给我一个窈窕的背影。女子在牌坊下突然一停,头微微偏了一点,但又摇了摇头,径直上山了。
“后生,你是来参加岁举的吗?”山神庙里走出的老爷子,打断了我的痴望,“你来迟了,明年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