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的列车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有时候黑暗带给人一种敬畏,看不清路,却能看见自己的心。24岁,第一次外出旅行,有人会说,那么年轻,是个好开头。但我想,如是能再往前几年,体会也许不一样。
列车到达长沙市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住进酒店把当天的工作处理完,凌晨一点的夜显得异常安静,而我在期待中慢慢入睡。这一趟张家界之旅,只有短暂的三天。
从长沙前往张家界的火车需要近五个小时,火车站永远是个热闹的场所,逢五一假期,前往火车站的路口挤满了车子,我背着两个书包从路口跑到站内,终于在开车前上了车,但最后火车延时十五分钟开车,有时我会想,延时带着一种人情味。这种人情味就像是旅途中的某种相遇,有时温柔,有时细腻,有时还略带一些震撼。
当我认真看过张家界高山秃壁上开出的黄色花朵时,望着那绚烂而又充满神奇的生命力,我便坚信在旅途中的某些相遇,都是一场美丽的邂逅。
(一)我们可以相信彼此一路同行
长沙市前往张家界的火车是无座的票,但我却幸运地坐了全程,也许是有人错过了火车,也许是有人放弃了这趟行程,我是感谢他的。火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对面坐下一对年轻的情侣,和他们一起的小男孩坐到了我身边,我们就这样互不打扰的坐着,维持着陌生人之间该有的安静。火车快到张家界的时候,一位旅行社的大叔过来介绍景点门票,打破了我们这种安静,也因此,我得知他们到张家界旅游是头天晚上临时决定的,就连行程和住宿也没有预定。我把自己的小本子拿出来给他们看,还告诉了他们我的路线和住宿选址。
“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我和你们行程大致一样,到时可以互相联系。”
“可以呀,你都做了那么多准备,到时候可以互相分享嘛。”
………
在添加了联系方式以后,我才询问他们的身份,这样的信任使我的张家界之旅与他们结下了一段缘,在往后的三天里,他们始终在我的不远处,让我感到一种更深的安全感。
他们是湖南益阳人,男的当了七年的兵,现在还在部队里,这次休假回来陪着女生旅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决定来张家界的当晚,刚刚从三亚游玩回来。在张家界这趟旅途中男生一直发烧,却始终陪伴女生身旁,一句怨言都没有,有时男生会对女生说,出来玩的不用顾忌太多,该花的钱还是要花,他们并非有钱人。当兵的人总有一股比寻常人要大的毅力,同行的小男孩是女生的弟弟,六月就要中考了,是个不太说话的孩子,但却很温和,没有青春期的那种锋芒。
因为临时决定的旅行,女孩子穿着高跟鞋整整爬了三天的山。从袁家界后山坡徒步去往金鞭溪的时候,石阶因前晚的雨水未干透有些湿滑,女生不小心摔倒了两次,拍拍手就站起来了,那瞬间摔倒的几秒好像从未发生,我心想,摔倒在石板上而不撒娇的女孩真是可爱多了。男生没有因为女生穿高跟鞋登山摔倒而趁机训斥,反倒用轻松地话语化解尴尬。“你看,我一会不看着你,你就摔了。”说完就笑着牵起女生的手继续下山。这对情侣的相处模式简单到使人轻松,我除了羡慕竟找不到一点瑕疵,他们的身影成为我旅行中最别样的色彩。
爱情里一起经历的苦难,有时很细小,细小到一次摔倒,彼此在苦难里看到各自的性子,偶尔遭遇的尴尬反而成了相处的调和剂,你知道我能承受多大的疼,就知道我微笑的温度有多暖。
不知道女孩子看到我写的关于她们的心情,会有什么样的表示。在回程里,女生问我多少岁,我惊讶她比我还小几岁,但我却叫了她一路的“姐姐”。至始至终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这些都不重要,在一座城市里,曾有过一段温情,足矣。
(二)谢谢你教会了我怎么走路
到达天门山露天山洞的石阶有上百级,越往上越陡。登山的人很多,有的成群结伴,有的像我一样独自前行,其中不乏耄耋老人。在距离洞口还有三分之一的长度时,我身旁出现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我微笑地对她说要加油,她笑笑地回答我说,她的妹妹在后面。她活泼开朗,小短腿一次性把脚跨上两个台阶,却怎么也上不去,我便跟她说:“要像姐姐这样一步一步往上爬,才不会累,也不容易摔倒哦。”这小女孩竟听了我的话,一步一步飞快地往上登,我气喘得厉害反倒有些惭愧。
从洞口到另一层山顶的行程里,我多次偶遇这个小女孩。每次相遇我们都会以同样的方式互相打招呼。
第一次遇见在山顶,她说“哈哈哈哈,阿姨我又见到你了,谢谢你教会我怎么走路。”
第二次遇见在一条小路里,她把妹妹拉到我的身旁,对她的妹妹说:“妹妹你看,这位就是教会我怎么走路的阿姨,我们要谢谢她,要懂得感激。”
再后来,我偶尔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爸爸,前面的那个阿姨就是教我走路的阿姨,我又看见她了。”
她的一句谢谢让我震惊,震惊她心中所存的美好。遇见这个小女孩也许是一种缘分,和遇见山间的流水,山间的野花一样,遇见有时能化为一种柔情,抚慰心窝。这一路的风景多美,她的身边有她的家人,但她却时时惦记着我。这是一种怎样的纯洁,纯洁如山间的风,给人一习习的沁凉;又是那样的可爱,如这山里灵动的小鸟;不,她的举动又教我感动。
小女孩有时追上了我,就想跟着我一起走,我想她是感激这样一位陌生人,把我当成她人生的老师一样的爱戴。她的每一次请求,我只能鼓励她说:“要跟妹妹在一起,保护妹妹,等一下就可以见到我了。”因为,孩子,我不能冒昧地跟你说,你还小,我是一个陌生人。出门在外不能轻易的就跟陌生人走,在大山里若爸妈找不到你会担心,也许还会有危险。
后来不知是我先行一步,还是他的父母改变了路线,我再也遇不上她了。她会不会想起我惦记我呢,我不知道。缆车下山时已是落日黄昏,就像是一场电影的落幕,我们虽然相遇了某种感动,但终究隔着某种东西,场散人去,留住记忆。
(三)坚持做的一件事
回到长沙市的当晚已经是十点,我在路边拦了一辆摩托车前往酒店。安静地夜总使人打开话匣子,当车在红灯处停下时,开车的大叔说了一句我常听到的话:“我没文化呀,只能干这件事。”我跟他说靠双手挣钱不偷不抢是值得尊敬的。“但开摩托车拉客,还是不允许的,犯法呀。”他的话语里透露着某种无奈,当车子继续前行时,我们彼此沉默不语。红灯停够时了绿灯就要前行,生活里的无奈是一种心情,但人生的路总是不断前行,我想他是懂得的。
我想起在张家界的山里,每逢难走的路段,我都会遇见上了年纪的轿夫,他们穿着朴实,腰间缠着的腰带像他们的步伐一样扎实,黝黑的肤色显出一些健朗,不知道他们在这大山里多久了,每天抬着旅客上下山,挣着劳苦钱。
当我们从事某种工作时,有没有文化是一种什么样的界限呢。
在长沙市的太平街,我偶遇一位手工做秤的老人,在询问他这条街的一些历史后,我问他做秤多少年了,他说从13岁当学徒起,就没放下这个活。我称赞老人家一番,他便说:“秤不离砣,公不离婆,白头到老,秤心如意。”想来这句话便是他这辈子的人生信义了。在我准备离开他的店铺时,我看见他的玻璃柜子边上,贴上了与湖南电视台的一些名人相片,柜台上方,挂着报刊对他的专访。我看着这小小的店心生感慨,然后离去。
秤匠老人一辈子做的事情,有些人看到了,于是很多人记住了他,他是幸运地。而摩托人、轿夫以及这世界千万的劳苦人,他们在角落里,做着一件坚持的事,淳朴到泥土里,然后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