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林恬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改变”这样的词语,直到陈余出现。
陈余是她的大学学长,他们的相识于林恬入学第一年的联欢晚会,那时林恬还是学生会的工作人员,而陈余恰好是她负责邀请的表演嘉宾。
第一次给陈余打电话的时候,她非常忐忑,陈余是学校出名的“大才子”,弹琴、唱歌,主持……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学生会有众多他的迷妹,就因为部长把联系他的任务交给了她,她就没少被挖苦。
电话响了六七声没人接,林恬以为他不会接了,有人告诉过她陈余不随便接陌生人的电话,就在它即将自动挂断时,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非常温暖的男生的声音:“喂,我是陈余,请问你是?”林恬被他的声音酥到了,愣了一下,对方又问了一句:“你是哪位?”她这才回过神,深呼一口气,用她最温柔的声音说:“学长你好,我是学生会的林恬,想邀请您来联欢晚会表演,不知道您有没有空?”突如其来的紧张使她把之前组织好的语言都忘个精光。
电话那头陈余没有说话,她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声:“学长有空吗?”陈余突然笑了一声,说:“我刚刚没说话是等你告诉我表演时间和地点呢,你不说清楚这些我怎么能确定有没有空呢?”林恬的脸一下就红了,如果不是隔着电话,她一定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说了,晚会是在下周五晚上七点,地点是学校大礼堂。”说完,她屏住呼吸,等待陈余答复。“我看了一下日历,没有问题,下周五我有空的。”林恬忐忑的五官聚集到一块的脸恢复了正常,她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说:“好的,谢谢学长。”然后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静静等待陈余挂电话。谁想过了四五秒,手机还在通话的状态,但陈余并没有说话,林恬意识到他是在等她先挂。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了,于是按下了挂断键。
他也没有那么高冷嘛,林恬默默嘀咕,果然认识一个人绝对不能通过别人的嘴巴,谣言真是害死人。
林恬做事常常是大大咧咧的,部门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忘记了给陈余发邀请函。迎新晚会是学校比较大型的活动之一,由于位置有限,观众必须排队拿号码牌进,而嘉宾则需出示邀请函。
陈余到门口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要邀请函,他说没有,门口的男生显然并不认识他,再加上已经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心情有些急躁,没好气地说:“没有邀请函就去排队,别在这堵着。”陈余看着他很严肃地说:“是你们请我来弹琴的,这就是你们请嘉宾的方式吗?”那个男生急了,差点跟陈余吵起来,这时文艺部部长夏瑞看到了陈余,她赶忙走到门口,介绍说:“这是陈余学长,今天的开场表演嘉宾,你怎么把他堵在门口?”男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说:“他没有邀请函啊。”又看着陈余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对不起”。陈余笑着跟他说没关系,和夏瑞一起走进了礼堂。
陈余是很多人崇拜的对象,包括夏瑞。她平时在学生会说话总是凶巴巴的,以至于学弟学妹们背地里都叫她“铁娘子”。不过跟陈余讲话的时候,她却表露出了少有的温柔。“学长,不好意思啊,怪我没跟他们沟通好。”陈余笑着说:“没事的,进来就好了。”夏瑞问:“是谁联系的你呀,竟然忘了发邀请函,我一会一定要跟她好好说一下。”陈余心里没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正想说算了,林恬却从远处向他们走来。
陈余并没有见过林恬,但是他看到她走过来,心里就有数了。林恬走到他们跟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学长,是我太粗心了,忘了给你邀请函。”一旁的夏瑞正要发作,陈余及时制止了她,他看着林恬说:“没事啦,小事一桩,不过以后可以细心一点。”夏瑞也不好意意思再说什么,林恬点点头。
晚上七点,晚会准时开始,全场暗灯,在倒计时中,舞台上一束光慢慢亮起,笼罩着白色钢琴和坐在那里的陈余,他穿着黑色的毛衣,修长的手指轻触琴键,灯光打在他身上,美好的像一幅漫画。他还未开始演奏,台下已经是一片欢呼。
音符不断地从他指尖流淌出来,宛如一个个精灵,牢牢地抓住了听众的耳朵。林恬静静地看着他,她听别人说过陈余很厉害,但毕竟亲眼所见的魅力来的更大。有的时候心动只需要一首曲子的时间。
02
晚会结束,林恬鼓起勇气加了陈余的微信,当然不是当面加的,而是通过手机号码查找。本以为他不会同意,谁知道洗了个手回来就收到了添加好友成功的信息。
但是她没想好说什么,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窥屏就是很幸福的事了。她从他最近的一条动态看起,一直翻到最前面一条。
陈余喜欢运动,每天都会晨跑,喜欢外文书籍、电影,热爱旅行,爱尝试极限运动……总之,从他的兴趣爱好可以看出来,是热血青年无疑了。林恬意识到自己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她喜欢中国文学,对外国的一些作品了解较少,她不喜欢户外运动,空闲时间喜欢呆在家里听听音乐,读读书,就算外出旅行也是看人文风光比较多,从没想过尝试极限运动。但是此时她对陈余的热情已经让她丧失了理智,她决定从明天起开始晨跑。
经过几周的摸索,她把握了陈余晨跑的时间,每天都卡在那个点出门。刚开始陈余并没有关注她,但是她每天都去,又和他的时间完全一致,他就注意到她了。一次晨练结束后,林恬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吃早饭,转身就撞到了陈余。她的脸一下就红了,略带慌张地说了句“好巧啊,学长。”陈余冲她一笑,说:“你也喜欢晨跑啊,很少有女生能坚持的。”林恬心里想着要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才不这么早起呢,但她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对啊,体育课要考800米,我先练练。”陈余依旧笑得很灿烂,说:“挺好,跑一跑人会很清醒。”
说完,他拿起包准备离开,林恬没忍住跟了上去,问:“学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学生会负责联系你的。”陈余停下脚步想了想,说:“我记得,你加了我微信,叫林……”“林恬!”“哦对,林恬,不好意思,时间太久我有些印象模糊了。”陈余不好意思地说,林恬却很高兴,至少他还记得她姓林啊,她笑着说:“没关系,你现在认识我啦。”
以晨跑为契机,林恬慢慢和陈余熟了起来,她开始做一些陈余常做的事情,发和他类似的朋友圈。明明很怕水的她去学了游泳,很爱读《红楼梦》的她开始读西方文学,去外地旅行咬着牙尝试了漂流、滑雪,知道陈余喜欢短发,她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长发,穿衣风格也慢慢向他喜欢的欧美风靠近……陈余慢慢地对她有了好感。
林恬生日这天,陈余向她表白了。
陈余喜欢电子音乐,她觉得很吵,但还是陪着他去各种音乐节。每次在疯狂蹦迪般的人群中站上几个小时,她都觉得非常疲惫,但是看着陈余兴奋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先走让他扫兴。
放假的时候,他也会带她去旅行,每到一个地方,他必定要尝试极限运动,而她每次都会咬咬牙陪他一起。
平时在图书馆,她会陪他一起看外文杂志,读完跟他分享自己的看法,虽然也很想要跟他聊中国文学,但她知道他并不喜欢看那些。
每次去商场买衣服、鞋子,她也都习惯了征求他的意见,很多时候她觉得不错,但是他一旦否定,她就不买了。
两个人去吃饭,她也总会迁就他的口味,明明不喜欢吃日料,不能吃辣,却都装出了喜欢的样子……
陈余准备毕业后出国留学,他鼓励她考托福,将来和他去一个地方。她喜欢中国文学,本来想过在国内继续读研深造,但看着陈余畅想未来时愉快的样子,还有他言语间对他们未来生活的期许,她答应了他。
03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实在不可能长期活在别人的期望里。
学校来了一个红学研究专家做讲座,作为红楼迷的林恬当然不能错过,她本想叫陈余一起,但想起他并不喜欢这些再加上忙于准备出国的事,她就打消了念头,一个人去了。
专家讲得兴高采烈,她听得入迷了,想到了很多以前看书时的看法。讲座结束,专家和在场的同学互动,问有没有人想谈一谈自己的见解,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林恬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专家很高兴地说:“把话筒给那位女同学。”她把自己的独特感受娓娓道出,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掌声。专家点点头说:“想法很新,也很独特,现在像你这样喜欢古典文学的学生不多了。”
离场,专家叫住了她,他满意地看着她说:“你对古典文学的悟性很高,今天我带了一套《红楼梦》,想送给出色的学生,本以为送不出去了,听了你的想法,我决定把它送给你。”林恬双手接过,非常礼貌地表达了谢意,她又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表明自己对这方面知识的喜爱。专家听完,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学生适合继续读研,可以考虑考虑往这方面发展。”林恬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专家的话点醒了她,长期以来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去喜欢陈余喜欢的东西,可是在内心深处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兴趣爱好就算了,可是关乎今后人生方向的问题她难道也要听陈余的吗?她动摇了,她想和陈余沟通清楚,她不想出国。
这种事必须面谈,于是她约了他一起吃晚饭。一见面,陈余就兴高采烈地说:“恬恬,我今天收到了两所大学的offer,等下周结果全部出来,我就确定一所学校,今后我们可以一起到那里学习。”林恬看着他,笑得很勉强,说:“那很好啊。”陈余还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对劲。终于,她鼓足了勇气,眼神不再闪躲,而是很坚定地望着他说:“陈余,我不想出国了,我要在国内读研,我喜欢古代文学。”陈余的笑容慢慢消失,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和他有不同的想法,他以为他们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但是看着她的样子,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他冷静了片刻,看着她说:“你是认真地吗?”林恬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是的。”陈余的表情僵住了,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答应我呢?”“我不想让你不开心,可是如果我没有去学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后悔的,我不要这样。”林恬没有逃避问题,她知道,这次必须说清楚了。陈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上写满了惊愕,说:“所以说你答应出国只是为了让我高兴,你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是吗?”“是的。”
两人陷入了静默,看着严肃的陈余,林恬突然觉得离他很遥远,长久以来,因为对他的喜欢,她总是听从他的意见,做他感兴趣的事情,而这已经让他习惯了支配她的想法。
他们没有再聊这个话题,一顿饭吃得冷冷清清,陈余照例送林恬回宿舍,但是一路无话。
舍友们都回家了,宿舍一片漆黑,林恬也不开灯,就坐在黑暗中,她脑海里开始浮现她和陈余的那些画面,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陈余喜欢的是真实的她还是刻意为他改变的她?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很明显,是后者。
这样的自己她是一点都不喜欢,“应该要结束了,不然该把自己弄丢了。”她喃喃自语。
在黑暗中她摸出了手机,开始给他编辑信息:陈余,其实我不喜欢电子音乐,不喜欢西方文学,不喜欢极限运动,不喜欢短发,不喜欢晨跑……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可是我发现我快要找不到自己了。我们分手吧,比起喜欢你,我更想做自己。
04
陈余后来试图挽回这段感情,但是林恬拒绝了。
她开始慢慢留长发,听喜欢的古典音乐,翻出了角落里心爱的书籍,去美丽的草原、沙漠看日出日落……一切都恢复到了遇见陈余以前的状态,除了一件事,她爱上了晨跑。跑道上那个她曾经追逐过的少年已经毕业,而她继续代替他,每天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校园的第一缕阳光。
她还会经常看到陈余发去体验各种极限运动、听电子音乐节的动态,她依旧很欣赏他的生活态度,但不会再去跟随了。
我喜欢你,但仍然选择做自己。这大概就是林恬大学悟到的最深刻的道理。毕竟,我那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