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记得狐狸先生来到这森林多久了,狐狸自己大概也忘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狐狸先生起初不是这片森林的生灵,因为他是这片不算太大的森林中唯一的一只狐狸。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没有人问过,他也未曾提及。
狐狸先生大概是孤独的,我想。
偌大的森林里,有同类的生物尚且孤独,何况他只有孤身一人呢。
但狐狸总归是定居了下来,在森林北方安了家,算是给本来没有多少生灵住的北方添了些生气。周遭的生灵们都很高兴,他们热情,而且很喜欢狐狸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下过雪了。
狐狸出门之后才知道雪已经来过了,铺在地上薄薄的一层,让人觉得干净而舒爽。小雪初过,算不上太冷,但微风总归带些凉意。
今天太早了,他想。
天色尚未完全大亮,森林的一切尚且静悄悄的,雪仿佛是沉默的具象,覆盖了土地,路,枯枝,落叶和他所有的目光所及。
去哪儿呢?他思索了一下。
太早了,森林还在奏着安眠的韵律,不适合去拜访邻居。
他有了答案。
他想去看那棵巨大的松树,覆雪之后的样子。他有些期待。
松树是他的朋友,他是这么想的,他不知道松树的想法。但如果树能言语,他希望亲口问树自己是不是他的朋友,然后不管答案如何,都会谢谢树的陪伴。
他甚至因此问过羊伯。
“那是肯定的。”羊伯说,语气二十四分肯定,“不光是那个松树,这里什么东西不是你的朋友呢?”
他相信羊伯的话,但更希望听到树的回答。
此时此刻,这条小路上只有他的脚印。
静悄悄的,只有太阳和风在陪着他。
他远远看到了那棵松树,高大,挺拔,两三个他伸直双臂才能将之环抱。即使是此时,树的叶子也未曾败下,带着一种倔强和诗意点缀在整片整片的白雪之间,显示出自己的生机。他立在原地。
微风吹拂,树枝带着雪轻轻摇动,有几个雪粒飘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成点点的冰水,带来了恰巧的凉意。
他也向松树招了招手,“早上好啊。”
他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察觉到这一点后,他更加高兴了。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他想。
他准备回去了,松树他已然看过,该回去顾一下家里的炉火了。
但鬼使神差地,他多看了一眼。
一直以来,他拒绝相信命运使然,拒绝相信命中注定。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多出来的一眼改变了很多东西。
他才注意到松树树根周围有一圈,一圈的脚印,小小的毫不起眼,但密密麻麻,杂乱无章。他走了上来,看着那些脚印。
那不是狐狸的脚印,他以前很少见这种脚印。但他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早来围着松树转圈,而且没有来的迹象,没有回去的迹象。临近的枯枝上也没有踩踏的痕迹。附近少有人家,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心。
或许是一只鸟,或许是一群鸟,曾在这里避那场小小的雪。
这样想着,他寻着脚印。
他找到了一团雪球,脚印止于那团雪球。
他小心翼翼的擦掉了那层积雪。
一只棕色毛的松鼠出现在了他眼前。
造孽啊,他想着,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松鼠,才发现他尚有体温,尚有呼吸。
他将那只松鼠环抱在胸前,一边祈祷着你不要冻死一边急急的往家里跑。
他没看到羊伯。但羊伯后来说在初雪的那个早上看到了狐狸,着急的跟家里着了火一样。
他在路上拿了一大堆雪球。
家里没有温水了,于是找到盆,倒进去滚烫的热水,又把路上拿的雪球扔在了里面。他捧起些水从领口灌下去,好在开水没倒多,水温此时与他的脖子温度相仿。
他着急忙慌的把松鼠放进了温水里,用温水慢慢的浇松鼠的全身,到他的体温与水温相仿时,又添了一些热水。
他已经感觉到手上的松鼠在抖了,这是好事。松鼠的体温恢复的差不多,被狐狸放进了一床被子里。觉得不妥,狐狸又塞了一个热水袋。
没什么疏漏的吧?
于是他出门去找羊伯。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羊伯。
“孩子呢,在哪儿呢?”羊伯问。
“床上。”狐狸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松鼠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惊讶于自己身上的温暖,也同时惊讶于悬在自己脸上的两张大脸和悚人的大眼睛。
他喊了出来,又晕了过去。
两人相视无语,都松了一口气,但都沉默良久。
“你是不是又把娃娃吓晕了?”羊伯问。
“你确定是我,我的眼睛可是老有人夸好看的。”狐狸说。
“那总不能是我,你以为羊伯是白叫的,这说明我乐于助人,德高望重。”
“不是因为你年纪大,胡子多才叫你一声羊伯的?”
......
松鼠是在夜里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羊伯已经走了,只有狐狸坐在旁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上的温暖总不会骗他。他最后的记忆是一场雪,和松树。
“水......”他的基本已经发不出声音,头痛的难以忍受。
“水......”他又喊了一声。
狐狸这才惊醒,然后迅速揉了揉自己的眼,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什么?”
“水..”他有气无力的说。
狐狸急慌慌给他找水,然后一点一点点在了他的嘴上。
好甜,他想。
好温暖,他想。
这一切是久违的熟悉。
他又倔强的睁开了快闭上的眼睛,企图看清楚眼前的生灵。但是视线模糊,他难以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而嗓子的灼痛感减轻之后,温暖挟卷着疲劳重新袭来,将他从月光拉进了黑色的深渊。
你回来了吗?
他本想询问,但未及他的声音传出他的喉咙,他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