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钢琴声戛然而止。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等待了许久,可是周围只有一片寂静。
现在是凌晨两点。从一个月前开始,他每天夜里都会准时在这钢琴声中醒来。优美的旋律似曾相识,但怎么也记不起。醒来后他无法哼出任意一小节的旋律,周遭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窸窸窣窣的秒针嘀嗒。可他记得梦里那沉醉其中的感觉。
渐渐地,他发觉一切不只是梦魇那么简单。他开始在白天屡屡犯困,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一旦入睡,脑海中便是一片极度放松的空白,与午夜时逼真钢琴声环绕的睡眠全然不同。直到再一次被领导敲桌子。
“还想要年终奖吗?夜里也不知道干嘛的。”
醒来后是迷茫和无措。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周末他终于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的建议却让他更为恐惧: “你要找到钢琴声的根源。”
根源?钢琴声?
他苦苦思索着,始终得不到答案。
那夜他的梦里又一次出现熟悉的钢琴声,不同的是,这次他看到了演奏者。
是一个红裙的女子。
梦里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女子的面孔,可只有一片模糊。他呼喊着却发不出声音,他迈出脚却越走越远。
他没有醒来。
这一夜,他听了一遍又一遍那首曲子。阳光透过窗帘刺得他睁开眼,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起身时他发觉脚下轻飘飘的,浑身上下有种如释重负感。窗外是晴朗的天气,湛蓝的天空上浅浅飘着几缕云絮,隐约有鸽子的啼鸣。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是那钢琴声。
他竟然在白天,在清醒的时候,听到了那段钢琴声!如流水般悦耳的琴声缓缓流淌,却如一枚微小的细针趁不注意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捂着胸口,脸色煞白,露出痛苦的表情。
画面一帧一帧在他面前飞速划过,陌生又熟悉,似乎从未经历过一般。他靠在墙边,颤抖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快要倒下,大颗的眼泪狠狠在地板上砸碎。
窗外穿来清脆的童音: “小哥!我来接你啦!”一只右爪上绑着红丝带的白鸽落在窗台上,啄食着散乱的饼干屑,最后又扑棱棱飞开。
他痴痴地望着,渐渐止住了泪水。他踉跄着起身,走向那个尘封多年的储物间。
吱呀––
钢琴声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一道光射入黑暗而布满蛛网灰尘的房间,升腾起一粒粒发光的尘埃。
在堆满陈年杂物充斥潮湿霉味的逼仄空间里,有一架钢琴。一双小巧纤细的手在琴键上跳跃着,奏出轻快的乐曲。可若凑近了才会发现,那双白嫩的小手上,却是密布的淤青和结着血痂的针眼。
他站在那里,无力地扯着唇角,却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女孩停下了手,从凳上站起来,缓缓转过身。她的头发稀疏,脸色是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苍白,可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是阳光般的灿烂。
“小哥,我来接你啦。”
人们发现他时他躺着床上,如睡着般安详。没人意料到一个年轻人会像老者自然死亡般在梦里心脏骤停。
“真可惜啊,这么年轻。”昏暗的灯光下,实习的年轻法医轻轻感叹道,“好在他身后没有亲人需要照顾。”
“没有人记得他啊,那他真的是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