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办完祖母的丧事,大姑姐带着三个弟妹与孩子们,先后离开了家,老宅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和先生把客厅、厨房的地面清理了一下,并将每个房间的灯一一打开,然后去厨房烧水,准备洗澡。几天来,一直忙于祖母的事,周身都闻出了汗臭味,加之阴雨连绵的天气,太阳能里的水连点热度都没有。
在烧水的时候,婆婆时不时地在灶台前忙乎。隔着烟囱,我看见年近75岁的婆婆走起路来明显地不如以前稳当了,背也有点驼了。等她稍歇之时,我会问她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婆婆说,你们好好工作,不要牵挂,我们的身体还算硬朗。当我问她想不想到城里小住些日子时,她说乡下的小偷、捡破烂的比较多,不放心这老宅被破坏,还是看守着好些。婆婆还说,来年春天的时候,她想将几间旧屋翻修一下,漏了,夏天的强风暴雨难免抵挡不住。我不停地叮嘱她,岁数大了,腿脚不灵活,少做些家务活,如若身体有个不测,让生活在外地的我们也担心。婆婆在频频点头的同时,再三对我说,不碍事的。
洗完澡,吃了晚饭,将锅灶收拾停当后,我对婆婆说,祖母刚走,大房子里空荡荡的,有点害怕,晚上不想在正屋的房间里休息。婆婆让我们到东屋睡,睡到她的床上去。不一会儿,婆婆洗漱完毕后坐到了我的床前,她说她感觉老太太还活着,还睡在大屋东头的房间里。见我在看江西卫视的《金牌调解》栏目,她说她也喜欢看有关家庭方面的电视剧,每晚必看一两集。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的家庭伦理剧,一部不同于一部,她就那么一部接着一部看。看得多了,婆婆都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也晓得怎么解决问题了。她说,家里的事情说不清楚,兄弟姐妹、叔伯妯娌,婆媳公婿······无非是为钱、为权、为爱、为恨,如果计较太多,不能相互理解,相互谦让,最终这个家不是妻离子散,就是丢失亲情。因此,家和才能万事兴呀!
“呜呜——咣咣——”,调解节目里,两位亲家居然厮打了起来,哭喊声四起,抢夺声震耳。婆婆挪了挪瘦弱的身躯,将那双粗糙的手放在胸前,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吵什么呀?还动手?这让小两口以后怎么过呀?别瞎搅和了!我细瞧:婆婆的身体真的不算硬朗了,花白的头发无一丝光泽,脸上斑斑点点,脖子的皮肤松弛着,有点佝偻的背,浑浊的眼,让我鼻子酸酸的!是呀,岁月无情,人生易老,当年我和先生恋爱时,婆婆才四十出头,现如今,日子却悄悄地将她的美好容颜剥夺干净!
前前后后,先生的姐弟皆离开了老宅,婆婆一直坚持着让五个子女走出村庄。多年来,为了年迈的祖母,她始终住在早年就建成的这几间老房子里,她住偏屋,祖母住主屋。平时,兄妹几个不在家,婆婆他们就守着那所宅子,白天干点农活,种点蔬菜,吃不完就让孩子们带回城里吃,晚上看看电视。
乡村的秋夜静谧而幽深,空旷而深远,“汪汪——汪汪汪——”,偶尔,从某个角落里传来几声犬吠声。窗外,婆婆的院落以及院落里的树木、果蔬在黑夜里安静地生长着;屋内,我却毫无睡意。环顾婆婆的衣橱、梳妆台以及几只老式的木箱、它们凌乱而陈旧。那些家具到底有多少个年头了,我估计从婆婆结婚时就开始置办了。如今,它们颜色脱落,走形变样,也像婆婆一般渐渐地老去了。几十年的风雨,几十年的相随,早已刻上了婆婆的烙印,留下了婆婆的气息。
那夜,我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好温馨,包括婆婆以及她屋里的家什,希望那些能够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我是个普通的女子,我不知道自己今生的修行是否是前世的因缘,让我与婆婆一家人相遇。既然,我们相遇了,我就要好好珍惜,并要他们永远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