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黄昏,散步时偶见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停在空调外挂机的连线上,一动不动,定睛细看,原来是六只燕子,紧缩着身子在这里栖息。一时心酸。
早些年,每到“江南春绿润如雨”季,总有一群燕子在操场小水凼边往来穿梭,我知道那里有湿而香的泥土,它们衔去,共筑爱巢。
后来,操场改造,铺了绿色的塑料垫子,柳绿时分,偶尔有几只燕子,急匆匆的飞来寻找往昔的落脚点,应该是前辈留存的印记或基因信息,让它们来这里,但是盘旋之后只能失望而去。
不久,在校外小店门口的屋檐下,见到了很隐蔽的新筑的燕巢,依然是记忆里的模样,象一个瓢扣在墙角,只是规模小了。心里惊讶,燕子竟然选择这么热闹的地方,尽管这里也挡风也避雨,但我仍然担心:为即将诞生的雏鸟,这里可不是安逸的“谢家堂前”!果然,不幸降临了,某个午后,人们痛心地发现,巢已毁,燕已去,残存的点点泥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孩子的顽皮……
再见燕窝,是在老家,叔叔在阳台灯罩下巧妙地挂了一块小木板,燕子心有灵犀在这里安家,陪叔叔过起平静的日子。
今年春天,叔叔永远的走了,明年你还来吗?
小时候,老屋旁的电线杆上落满了一排排的形体娇小身材修长的燕子,雨后,一对对燕子夫妇一刻不停地从各处衔来泥土,一口口一圈圈地编织家园,或新筑或修补都呕心沥血,一天天过去终于完工了,可以休息嬉戏了。它们旁若无人地在线上梳理羽毛,在空中你追我赶,在小孩头顶来个亲密接触,这些精灵晓得纯朴的乡下人喜爱它们。渴了,小河里有清水;饿了,田间有虫;累了,有依偎的伴;晚了,“飞入寻常百姓家”。每家每户,常常有两个以上的窝,燕来聚财呀!燕子仿佛与主家订有契约,互不干扰,安度静夜。
在我看来它算得上是半个主人,年画里有它的倩影,门楣上有它的名字“莺歌燕舞”,尽管秋天它不得不去南方,可它没打算搬家么,空气中到处有它的气息。
天一亮,门一开,勤快的燕子悄然振翅飞去觅食。燕妈妈衔着虫子回来时最热闹,几个嫩黄的小嘴巴大张着,吵着挤着探出洞口要食吃。用力过度,也会有摔地上的。
轻轻地捧起幸存者,体验很奇妙:小生灵软乎乎的,温热的,还没开眼,挺着大肚子,油纸般的皮肤,透着亮,仿佛一眼能看穿,小爪子惊慌地扒拉着,翅膀上新长出的小羽毛,不扎手。每碰到这样的时候,都要放手心多搁一会儿,多看一会儿,尽管大人告诫过孩子,久看燕子下巴那里的猩红色会害红眼病,可谁还在乎这个,也暂时不理睬那个焦急万分的燕妈或燕爸,反正等会儿想法放回原处,一家就团圆了。雏燕归巢,燕子晶亮的小眼珠闪着感激的光芒看着你,很亲切很暖人。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的不知不觉。小燕出窝了,小燕练习飞行了,小燕变大燕了,小燕一家要远行了……
从小喜欢燕子,不仅仅因为它长得可爱,白白的肚子,黑黑的衣服,小巧的嘴巴,剪刀状的尾巴,更因为它聪明能干。
爸爸曾说过,百鸟之王凤凰,教鸟儿们搭窝,只有燕子最专心,最虚心,听完了所有课程,所以无论是选址选材,还是建筑工艺,燕子都是佼佼者,它的窝能避风雨,最牢靠,也最亲人,燕子认旧,一个窝有时可以让几代住,不像麻雀,胡乱地在树杈间随意地捡些杂草树枝编扎,因为不经心,自然不经风雨,说毁就毁。
然而即使燕子再聪明,能干,肯苦,如今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也难找安身立命之所,人们似乎嫌弃它衔来的泥土,也许泥土也不再清新不再有青草味。
金陵美人横吹笛,已无燕子已无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