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考研前夕，那天心情烦躁又抑郁，觉得完成复习遥遥无期，而考试时间又步步紧逼。挣扎之间，还是选择像往常一样，拨打了母亲的电话，想听听家人的声音，寻求内心的宁静。几声滴声提示后，我一句“妈咪”还没喊出口，电话那头传来小侄子稚嫩的声音“姑姑，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我要求先听坏消息，我以为又是爷爷不给他买零食，奶奶又责备他不写作业之类孩子气的事情，他怀着哭腔给我说出那句“奶奶住院了”的时候，我不知道握着手机的自己愣了多久，又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年纪尚小的孩子没有办法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能，他也是被简单的理由搪塞过去的存在。手抖着，一遍又一遍的拨打我爸的电话，内心只祈求着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仿佛是飞出的灵魂才得以归位，我问我妈到底怎么了，父亲可能是担心影响我情绪，只说着没事，在我一再追问下，父亲说母亲只是阑尾炎，所以在医院。这下子我的心才算真正歇下来。拍拍脸颊试图清醒一点，却糊了一手的眼泪，瘫坐在地上，在空荡荡的寝室，良久，都无法回到现实。那天，突然就像是被从睡梦中唤醒的人，脑子中再无其他，只想再努力一点，在被窝里学到凌晨三点钟。我不知道课本上的水渍是汗水还是不自觉流下的眼泪，总之，那天的我，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恐慌。
二
一个礼拜后，我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寥寥数语，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么虚弱的声音让我心痛不已，远在他乡打工的哥哥闻讯赶回家，照料卧病在床的母亲。大家口径一致都说母亲是阑尾炎，但种种细节却让我产生了怀疑，或者说，那是作为女儿和母亲之间的心灵感应。我出生时母亲已经30岁，如今年近60的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看我还能等到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吗”，每次听到她这么说我都会佯装生气的回一句“你一天尽乱说话”可是内心深处却极度敏感和不安。我要怎么努力，朝着什么方向，才能更早一点到达母亲的期盼。二十出头的年纪，对于未来的迷茫是远大于期待的。一个多月后，母亲出院了，因为挂念着孙子，所以想早点回家。母亲生日那天，微信视频中的母亲看起来比我离家时要憔悴很多，看到我，还没等说话，她眼泪就止不住的流，这是母亲住院以来第一次和我视频聊天，只是那时我还没能真正理解到这眼泪中的意义，远远不止想女儿了这么简单。
三
考研结束后，按照学院安排，我们必须到相关部门实习满一个月才能回家，在这一个月，一开始心里还总是挂念着母亲的身体情况，后来听电话里母亲就像之前别无二致的声音状态，还以为她已经好多了，我也没有多想，就心安理得过着顺利的实习生活。安逸的日子总是短暂，归期转眼已至，打包好行李，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了归途，因为买的特价机票，所以在夜里十一点才落地，提前打好招呼的舅舅迎着风雪，接我回家。在路上，百无聊赖的谈论着家里的事情，不知怎么，就提到了我母亲住院的事情，“你爸妈没给你说吧？”舅舅问我，我心下一紧“什么事情？没有。”满怀疑问的等着下文。舅舅略显严肃的说“你妈其实是出了车祸……”我脑子嗡的一声，哽咽着问出一句“在哪里？”舅舅指着疾驰而过的大货车，说“就是和这种大卡车撞了，你妈帮别人把三轮车往回开，结果在路上迎面撞上了大卡车，都已经被卷到车轱辘底下了，真是命好，别说是千分之一的概率，可能都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愣是捡回一条命。”舅舅的每一个字都犹若千斤，压的我呼吸都困难，像是刀一笔笔划在心上，痛的像是跌入谷底，深不见底，绝望到没有力气呼救。
四
“送你妈去医院的路上，旁人让你妈一定要撑住，就那么鬼门关走了一趟，你妈是真厉害，生生扛下来了，肝都压破了，就那么又缝上了捡回来一条命。”
“你是不知道你妈身上插了多少管子，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妈，这可得好长一段时间恢复。”
“那时候本来说叫你回来，情况危急的，差点人就没了，都没敢给你打电话，怕影响你考试。”
这些都是后来我听到亲戚朋友的转述，每听一次，心就更痛一次，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我为自己的倦怠感到羞耻，我为曾经说过困难和放弃的自己感到悲哀。我的母亲啊，在她生命最脆弱的时候，她坚强的报着必须活下来的决心，同命运勇敢而无畏的抗争，那个时候的我，又在做什么？惘然不知一切的我，被无条件保护着的我，在抱怨生活的不公，在奋斗的路上想要放弃。那个混账的我，没有资格要求任何宽恕。
五
我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一样如此渴望成功，但这世界有个残酷的原则“成功没有捷径。”我又如同一个和时间赛跑的人，妄图在最短的时间里铸造最好的自己，这般急功近利，是生活所迫？是欲望丛生？是世俗朝向？其实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想尽快，尽快让父母能住在明亮温暖的大房子里，不再为钱发愁，不再起早贪黑忙碌，不再担心我的前途，只想让他们过上最幸福的生活。所以，我要怎么办，但即使我质问自己千万遍，仍旧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面临毕业的我，所学的专业和自己真正所擅长所感兴趣的完全不沾边，在梦想与现实之间，不停辗转，妥协之后又不甘。所以这世界为何总是如此残酷又艰难。
尾声
我只能想着，我要尽我所能，拼一路荆棘坎坷，狼狈不堪也好，苟延残喘也罢，也要过泥泞千山，汹涌万水，没有办法选定方向，那就选最难的那一条路，永不回头的走，没有后路可言的走。因为自己背负着的，终究是要用一辈子来还的。
父母在一天天老去，未来或许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以永不言弃作为征战口号，才能真正的找寻一个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