隃糜,孔门七十二贤之燕伋的故乡,北周时期改称千阳。
翻过千阳岭,往北再走半个多小时就到老于家了,这个小山村位于千山山脉,放眼望去尽是丘陵连绵。
初冬时节,山林间的草木凋零,裸露的黄土显得粗犷而厚重,家家户户门前堆满玉米芯,半院土坯房和半院水泥房,共同交织出的景象颇为怪异。
三年前,他们集体脱贫了。
老于已经七十多岁了,兄弟五人堪称同心同德,这次叫我们过来是为了老三,他养了四十多箱土蜂还没有卖掉。
跟着他来到老三家里,半院是平地,半院盖着平房,这让农家小院显得很空旷,但是墙角用木头搭建的小房间很扎眼。
因为,我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事物,一个个透明箱子里装着巢蜜,打眼一看至少有五百斤了,可惜箱子里的巢蜜已经冻住了。
怎么割了在这放着?
再不割,天冷就割不了蜜了。
那也不能这么放着啊,糊住了就没法弄了。
没办法,老三家指望着这些蜜呢...
老于看出我们的顾虑,让老三骑着三轮车带我们去蜂场,我说不远的话就走着去吧,老于笑着说:走的话,单趟就得一个小时。
说实话,我不想坐三蹦子,坐三蹦子进山意味着颠簸剧烈,老三在狭窄的山路上开的飞快,我探头往轮胎下面看了看,算了,还是别看了。
一个轮胎紧靠着山体,一个轮胎在土坡边缘,老于显然习惯了三弟的作风,时不时地扭过头吼着开慢点,然后就在车厢里打开了话匣子。
老三的儿子瘫痪了,以前在城里给人家打小工,从四楼掉下来摔伤了,起初还能拄着拐走路,家里人也想给好好治治,毕竟才二十多岁还很年轻。
他们去了北京,遇到了医托,被忽悠到一家医院去治疗,治完回到家没过多久就严重了,然后坐在轮椅上起不来了。
有一年过年,他看老三家破烂的不成样了,召集兄弟子侄们来老三家帮忙,扒了快要倒掉的土坯房,把院墙拾掇好后还给改了个厕所。
他是我弟,我得照应着他,小辈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看得出来,老于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在家族里面很有威信,他身上有着关中老辈人的影子,就是说话主事全在点上的那种人。
听到我们晚上要回去,他说老二的孙子要去学校报名啥的,问我们能不能顺路捎过去,说起那个孙子,老于连多年以前的内幕都说了。
这个内幕就不细说了,毕竟属于民间约定俗成的方式,儿子换姑娘,姑娘换儿子,双方家长是心甘情愿的互换,老于坚持按规矩给对方塞个红包。
该花的钱不能省,得让人家知道咱们明事理,以后也能对咱娃好点,你还别说,换的那个孙子学习很好,每次老远瞧见我就喊爷爷,比我家那孙子出息多了...
坐了一路车,说了一路话,等到了蜂场的时候天色已晚,冷峭的山风吹拂着夕阳红云,一轮月牙悄悄地悬挂于万丈苍穹。
清冷,寂静,老三的蜂场地势很高,背后依靠着一大片黄土山体,前面则是一览无余的群山连绵,比起秦岭山里的视野开阔多了。
除了三四十个蜂箱,还有一座简陋的窝棚,里面盘着火炕还放着被褥,老于说分蜂的时候就住这,老三忙了,他就上来给帮忙照看着。
老三说他喜欢住在这里,不方便的地方是没有水源,小时候来这边种地时都得背水,现在好多了,开着三轮车能拉好多水。
以前,我觉得老家人很辛苦,渭河滩望不到尽头的沙土地,每家种十几亩地依然很穷,很多人都不愿把姑娘嫁到我们村。
后来,我在山里面跑的地方多了,知道山民们走路一小时去种地,没修路的时候连出山都很困难,原来他们的运气比我们还差...
一个个土蜂箱,一张张毛票子,这种最为质朴的交换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延续千年,从隃糜到千阳,或许总会变得越来越好吧。
请注意,倒车,倒车,请注意...
日暮归途,我们和老于爬上三轮车,他坐在车厢里面没怎么说话,我想应该是年纪大了有点累了,你说他像是蜂王还是工蜂呢?
蜂王也好,工蜂也罢,其实都是一辈子劳碌到死,本文写到这里又超篇幅了,关于蜜蜂的一生,有兴趣的朋友还是翻看视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