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八月长安《你好,旧时光》
有人与你为敌,但永远有人为你而战。知道吗?
余周周尝试了几次,也就不再勉强自己“上进”,而是本本分分地回归到了人海中,成了一滴面目模糊的水。
就是一滴水
也许别人不能辨别她这一滴面目模糊的水珠,至少她自己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大海真正吞没。
她不再是主角,也不再亲自捧着圣水披荆斩棘。所有的故事都成了木偶戏,她牵引着主角配角一起扮演剧情,却不再全身心投入地感受他们的喜悲与澎湃。每一个单独的人物都是一个故事,在笔尖触碰到纸面上的那一刻开演。
很多年以后她回头的时候,总是会笑着流泪。那样的甜蜜是会让人上瘾的,她从此欲罢不能。她可以生在尘埃里,也可以从尘埃中开出最美的花,然而,从此再也不能安然居于那一方小小的土地。之后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和苦涩,她都会从回忆中偷取一分甜支撑自己,挣扎着渡过难关。这分甜,像是取之不尽的力量宝藏,没有它,她就撑不过去。 她万分庆幸。
公平需要一百个人的努力,而破坏它,只要一个就够了。余周周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很多人都做着自己曾经声称鄙视不屑的事情,并对得到的利益心安理得。
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永远不分开”的两个人下一次并肩回家,已经是五年后的事情了。 “永远”就像一个咒语,“永远在一起”“永远爱你”“永远是好朋友”“永远相信你”…… 这样的咒语,
专门用来召唤“分离”“变心”“背叛”“怀疑”。
所以,永远不要说永远。
林杨爸爸低头无声地笑了,同情心这种东西,就是在能够保全自身的情况下才会有的消遣。
你不懂,求来的宠爱和关注永远不会是一锤子买卖,它就像张大嘴巴的怪兽,它永远不满足,它永远那么饥饿。
她的做作让余周周在心底叹气——转念一想,自己能够如此“善解人意”地参透她的假装,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和她一样做作吗?
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围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谈论男生,一旦话题指向别人的时候就放肆而大胆,而轮到自己,既怕被人说“搞对象好不要脸”,总是急急忙忙澄清,却又害羞着,偷偷享受那份被谈论所带来的兴奋。
带有一点点刺激和羞耻感的兴奋。
哪怕别人安到自己头上的绯闻男主角长了一脸痘痘,嗓音又像尾巴被门夹住了的猫,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面对他的时候,旁观者一起哄,就会有别样的脸红心跳。
余周周推了推单洁洁,两个人一起不动声色地假装伸懒腰,站起来,拎着稿子踱了几步走到门口,另外三个人正兴高采烈的时候,门“嘭”的一声响被迅速推开。徐艳艳第一个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沙发太软,站了一半又一屁股跌回去了。 门口的余周周和单洁洁面色正常地站着,手里还捏着稿子。 大队辅导员的脸阴沉得像一片雨云,
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电闪雷鸣。她把钥匙往桌上一甩,一大串钥匙撞到玻璃上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鼓号队伴奏的背景下并不是很响,但刚刚站直的那三个人都随着钥匙落下而一激灵。
“都能耐了,你们真是能耐了,我说话都是放屁是不是?我管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大队辅导员其实就是个泼妇。余周周想。
但是——骂得好。
她不知不觉地笑得像只坏心眼的小狐狸。
不过,大队辅导员说得很对,人的余光不是用来吃白饭的——余周周的余光告诉她,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走在中间,个子最大的男生迅速地抬眼看了一下单洁洁。 这一眼抬得太用力,以至于她都看到了对方的下眼白。走在最右边的陌生男孩笑得像只小耗子——长得也像,尖嘴猴腮,脸只有瘦长的一条。他一边嘿嘿笑一边用胳膊肘戳了大块头的肋骨一下,贼溜溜的眼睛朝单洁洁飞快地一瞟,又努努下巴。
然后……他们…… 接吻了……
余周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张漂亮的脸越离越近,她心慌得张大嘴不敢相信,突然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应该是下楼遛弯的外婆回来了。她瞥了一眼电视上还没分开的两张脸,身边的余婷婷则已经吓得奓了毛。她们两个连忙站起身到处寻找遥控器,然后抓起来随便按了一个键,画面立刻跳到了省台新闻。
已经拥挤不堪的铁皮盒子里面装满了记忆。
余周周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很空,那种不再是公爵大人和小甜甜能填满的空虚。成长让她心底开了一个洞,她好像缺少了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连单洁洁都拥有了。
她只好低下头去寻找,把饼干盒子倒空,一样样地翻找。
翻找一件能填补心灵空洞的东西,或者,一个人。
直爽热情的单洁洁一直是余周周的亲密伙伴,可是亲密不代表无间。单洁洁对余周周了解并不深,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发呆都在想什么。她小小的炫耀,天生的优越,还有大气的口无遮拦,全部都需要余周周去忍耐和包容。单洁洁从来不曾被孤立或者伤害过,她的世界充满正义阳光,有时她也会直率地表达对余周周的圆滑中立的不理解,甚至,还有一点点的不屑。
余周周从来都只是低头笑,不争辩。
而此刻,她轻拍单洁洁的肩膀,很想问她,现在,你懂了没有?
这个世界,喜欢幸灾乐祸。
这个世界,大鱼吃小鱼。
这个世界,非常非常,不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