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忙又很闲的我,很忙又很闲的我们,忙着各自的忙碌,也闲着各自的闲暇。
我们不再一起围着小圆桌吃食堂饭,不再并排走在午间拥挤的跑道,不再明明不同路也要绕路挤同一列公交再转站……
转眼进入了漫长的干冷的冬天。
南方的冬天有点慢热,B市几年来从未下雪。
奶奶说,下学期分文理科了,无论你怎样选择,的要努力不辜负。
每次考试都有人考好等待奖赏,也有人考差接受嘲讽。
都说“枪打出头鸟”,我从来没想过出头,偶尔拿个奖不能表现得太开心物理考了30多分不能表现太难过——因为我年级第一的学神同桌,他从来波澜不惊,我就要同样波澜不惊吗?
我因此徘徊在奖赏与嘲讽之间,不偏不倚。
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什么时候可以在凌可拿着年级第一还反过来夸我时能不那么卑微能平视他的眼睛而不是我仰视他或他低下头。
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正想着,突然听见林丫头熟悉的声音。
“田恬,快,跟我走。”
“欣桐,嗯?去哪里?”
被林丫头拉着一口气跑到一楼。
“欣桐,你看,下雪了!”
“好久没下雪了,好漂亮!”
我拉着林丫头的手兴奋地从教学楼跑到足球场,从足球场跑到荷花池,从荷花池跑到樱花林……
细小的白色颗粒像一个个刚幻化出的小精灵,纷纷扬扬地缓缓落下,落到塑胶跑道落到青青草地落到树枝落到水里落到白色紫色羽绒服——我伸出手,白色颗粒化成一滴一滴小水珠,冰凉冰凉的。
“呵呵呵!”两个人牵着手咯咯地笑着跑着。
“欣桐,我好开心。”我拉着林丫头的手揣进白色羽绒服口袋里。
“我的口袋暖和。”林丫头握着我的手揣进她紫色羽绒服口袋,里面毛茸茸的。
“快上课了,我下节课来找你。”
整个上午的课都没听进去,一上课就眼巴巴看着窗户边的同学,时不时听着“哇!”“哇!”“好漂亮!”的赞叹,想着雪是不是更大了铺了几毫米,一下课就拉着林丫头跑到一楼看雪真的更大了又加了几毫米。
凌可倒是一如既往的不问窗外事,只读圣贤书。
“和我们一起去外面看雪吧!”
“不去。”
我轻轻地拽他的衣角。
“放学回家路上可以看。”
“……”
吃完午饭大家回教室午休。我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拉起来戴上,一个人跑到荷花池。
“欣桐,快点出来!”我走到林丫头的教室后门,小声叫她。
“田恬,你不睡觉吗?”
我藏在背后的常牵着林丫头左手的右手拿出来。“给你。”
“你的手都冻红了。”
“没事,我先回去了,快进去吧。”
轻轻地推开后门,凌可的下巴缩在黑色围巾里,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靠在课桌边上,手里夹着一本我看不懂的哲学书。
“凌可,你把眼睛闭上。”
“干嘛。”
“你闭上就好。”他放下手里的书,搭在左腿上的右腿也放了下来,面对着我闭着眼睛。
“可以了,睁开吧。”
“树叶?”
“堆着雪的树叶,我已经跑得很快了,还是融化了一点。怎么样美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拳头大小的桃形树叶。
“我看看你的。”
“我在荷花池旁边偷偷摘的,你和欣桐一人一个。”
他拿出草稿本放到两张课桌中间,又把树叶放在本子上。“那放中间吧,一起看。”说完就趴在桌上盯着树叶。我也趴在桌上,一起看着堆满雪的树叶慢慢融化……
下午放学的时候,房子,车子,树枝,草地,乒乓球台……大地上的一切都像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加绒毛毯。我和林丫头撑着白色透明长柄伞,鹅毛般的雪铺在走在前面的凌可头上的黑色长柄伞上,像披了一件高贵的披风。
“九九,张晟!嗨!”好久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九九双手插进口袋,躲在张晟的蓝色格子雨伞下。
“田恬,你别误会,那个……”张晟还没说完,冉月撑着卡通拼接雨伞跑过来,“九九,我借到雨伞了!嗨!”冉月和我们打招呼。
“要不,我们去打雪仗吧。”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我脱口而出。
“好!”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也脱口而出。
我们站在教学楼,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楼梯的角落把书包堆在一起,雨伞挂在楼梯的铁门上。
“啊!”林丫头一脚踏进足球场,回头吃惊地看着我。“还没叫开始呢,田恬你耍赖。”
“哈哈哈哈哈!”我站在林丫头跑道的灌木旁因偷袭成功捧腹大笑。
“开始!”张晟说完突然扔过来一个雪球,我还没回过神,雪球飞到我的左肩,又一个飞到右肩。
“凌可,你也偷袭我,哼我要报仇!”
“哈哈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我从草地抓起白花花的雪朝凌可扔过去,没扔到。林丫头又朝我扔了过来。
南方的孩子看见来之不易的雪,总是抑制不住地每一个细胞都异常兴奋。
六个手冻得通红放到嘴边哈气又继续互相“攻击”的少年,中途有路过的陌生的同学又加入“雪球大战”,在诺大的足球场跑着闹着笑着……玩到双手麻木又停下来互相哈气搓手,手恢复知觉后又互相组队攻击——所有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不顺心不愉快,都随着笑声消失……
玩了不知多久,围坐在学校门口的饭馆里的大圆桌,吹着28度的空调烘湿掉的衣服鞋子,吃着滚烫的“鸳鸯”火锅,回想着足球场的一个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正悄无声息慢慢融化的超大号“龙猫”雪人……
心里比28度更暖。
原来,我们都只是个不想长大的贪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