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没回家了,一放假就开始计划回家:买票、坐公交车,中途因为时间原因改签车票,匆忙赶到火车站却被告知因为前两天的大雨火车将会无限期晚点,又赶紧上网重新买票,急急忙忙奔到地铁站,1号线倒2号线,坐动车,冒雨坐汽车,折腾了小半天,终于到家了。
站在家门口,看着门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想起了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小学背这首古诗时,我还懵懵懂懂,不懂这首诗的含义。最近几年,随着年龄地增长,越发能体会诗人的心境了。
放下行李,站在大门外,看着被雨水冲刷得蓝盈盈的水泥路,思绪回到了几年前。那时,村里还没有通公路,家家门前都是土路,一到下雨天,泥泞的土路让人无处下脚。那阵我常常想:要是门前的路变成电视上那种柏油路该多好呀!
虽然门前的土路下雨天让人寸步难行,但是天晴了却有很多乐趣。尤其是夏日傍晚,太阳落山之后,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土地也降温了。忙了一天农活的大人们端着小板凳来到门前空白、平坦的麦场,将晚饭往地上一放:中间或是一小盆凉面、或是一小盆凉拌黄瓜,有时还有我最喜欢的炒线辣子,一人手里一碗玉米粥,边吃饭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家常。我们这些小孩端着饭碗从这家跑到那家,这边蹭蹭,那边吃吃,一碗饭吃得少,撒得多。
吃完晚饭,母亲们回家收拾锅碗瓢盆,老人和父亲们从家里抱出凉席,取个枕头,手里拿着蒲扇,躺在即便铺着凉席还温热的土地上谈天说地。我们这些小孩是躺不住的,从南头跑到北头,要么捉灯下的蛾子,要么玩游戏,有时候运气好点,还能捉到一只萤火虫,大家头挤头兴奋地玩半天。那时整个村子不是我们的喊叫就是狗叫声,还夹杂着大人们的呵斥声或着叮嘱声。
天气好的夜晚,男孩们会一起相约去地里捉蝎子。一人手里拿一只罐头瓶子、一把小镊子,头上戴一个照明的矿灯,呼朋引伴,好不热闹。据奶奶讲,天气热的夜晚,蝎子会从土缝里爬出来凉快,遇到强光,它们会缩起来停在原地不动,这让捉蝎子的难度大大降低。而且,那几年总有外地人来我们村收蝎子,说是它们可以作为中药。因而,天气好的夜晚,从我们家麦场往远处看,漫山遍野都是一闪一闪的亮光,因为这些亮光也许会换来秋季的学杂费和些许零花钱……
我正想得出神,母亲唤我吃饭了。收回思绪,端起面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晚饭,天放晴了,我想散散步,于是信步走出大门,想找邻居们聊聊天。可是,出门一看,我却发现左邻右舍的大门都紧闭着,干净的水泥路上空无一人,记忆中空白、平坦的麦场上唯有各种蔬菜静静地长着:绿油油的黄瓜、紫莹莹的茄子、红艳艳的西红柿……
进屋问过母亲后才知道,这两年邻居还有很多村民大多都外出打工了。曾经跟我们讲如何捉蝎子的奶奶和其他年龄大点的老人也在村里通上公路没几年后相继去世了。天渐渐地暗下来了,站在屋外除了蝉声几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村里越发冷清了,漫山遍野也看不见那一闪一闪的亮光了,现在的孩子已经不指望卖蝎子的钱来凑学费或攒零花钱了。
晚上躺在炕上,听着外面一声接一声的蝉鸣,我又一次想起了贺知章的《回乡偶记》:“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们曾经魂牵梦萦的故乡,终有一天,我们会以客人的身份去回忆它、审视它、怀念它。在回忆中,它依然是那个炊烟袅袅、蝉鸣蛙叫、充满了柴米油盐香味的温暖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