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渱吾儿:
庠序为贺尔等成年,励尔等之志,于戊戌冬月廿六,亦公历新年元旦日,为尔等行冠、笄礼,以志学而砺行。元者,始也。择是日而执此仪,亦司业之冀也。
尔今年十七有三百五十五天,又旬日,至十八而成年。自尔母妊而育儿,其竭心尽力,无日无夜,甚辛也。至于今儿之若虎长啸而鹰振翅,将驰密林而击长空,骁骁然,熠熠然,乃翁媪亦不胜欣然哉!
庚辰三月之望日,余携友访浙中永康之方岩。是日,沿径拾级而上,初始惠风拂拂,春雨潇潇;比至其巅,则风开云散,杜鹃盈目,嫣然若火,心胸为之而畅。同行朱丹瑶曰:“方岩签灵,为浙中之冠,汝可求也。”因屡促问之,余持签筒而致以诚,振而摇,良久,得一签为“孙权母梦日月入怀”,念及去岁南海礼佛,推略其意,冥冥然契余意欤!是月,尔母有妊,盖与签旨副。母妊尔,历尽艰苦,饮中药五月余,医者皆戏曰“来日此儿必肤黑如碳,亦类包公也”,盖言药性苦涩而浸汝长成故。然尔母不辞不让,亲炙汤药,至罐凡三破,而后胎象正而饮食勤。庚辰腊月十六,冬阳高煦,天寒地冻,尔诞。母素有心疾,是时心跳百四十七,又年三十余,执医师唐建英未敢妄动,一时情危讯来,父于门外搓手;麻醉师杨杰为余之弟子,以温言宽尔母,以余授课之戏谑移尔母之意,乃顺。
余初见汝于襁褓之中,脸方正而发青黑,肤白而指修,眼睁而嘴抿,与昔医者言相悖。向之所虞,为之一扫,始知世事都未若所料也。而汝与吾皆为左手断掌之纹,则更信父子之天性也。
煜者,日光之耀也;渱者,幽谷之潭也。父母以此为尔之名,期尔之人生热烈而安宁,温阳而和乐。儿幼慧而有志,当定不负父母之望。
自尔来庭,吾家始备至矣,言笑不绝。尔母体弱,抚汝之周则更兼倍于其身,衣食必慎,故汝周啐前皆康。尔父体健好动,自尔孩提,便携汝出没球场泳馆,汝爱篮球之趣便由此而生矣,并得而强筋健骨也。盖生者,活乃本也。故自尔懵懂,余便日日嘱汝当以生命为要,凡有河畔井水处、车来往等险地,则皆教汝远避。常以“如若无命,则父母不复见矣”诫,《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余初之言,汝闻之虽可怖,实唯冀汝沛然成长也。
尔幼学棋数载,又习舞健体,进而又从朱松作画经年,父母本不期于此有所获,止增其趣耳。游及漠北塞外、天涯海角,以广其心胸,长见识尔。
及汝开蒙,屡遇良师,多有益友,当是汝之幸也,大率汝当以同怀视之。韩退之《师说》中说“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学记》有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此二言,皆良有以也。良师,乃人生之明灯也;益友,直、谅、多闻者也。明疑而解惑,赏文与析趣,微师友,汝谁与归?与师友交,虽有抵牾之时,亦当以明理识义为尚,岂可衔恨乎?
今尔及冠,修六尺余而形魁然,学少有获而途漫漫。父母既欣汝体日健而学有恒;又虑汝性情单纯,于待人接物往往有忽也;又心躁而气浮,至学业无所终也。故为汝言之,当不负天授,奋发而有为也。从今,顺则固可喜,也为父母所期。若否,则望有所鉴:匡衡凿壁借光而学成、苏秦悬梁刺股而名就,当学于困境中勉己之苦学;淮阴侯韩信受胯下之辱功业著、小平邓公之三起三落而伟业成,当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也;勾践卧薪尝胆终吞吴、史迁受腐刑而信史成,当明于危厄中坚持而有为也;雪芹增删五次批阅十载而《红楼梦》扬、程开甲三十载沙场奋砺而国威壮,当悟倾其一生而谋一事之执著。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愿吾儿励志而学,励精不辍,六月扬帆,鹏程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