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里来,九衡的故事一直在我的心间萦绕,九衡说故事还没有结尾,那么结尾是什么?那女子该如何再对佛祖相求?我该如何,这人间已没有待着的理由,我是否应该随九衡走?
这天正在海棠园里看书,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抬眼看到锦儿走了过来,花影交错间,锦儿的后面还跟着一人,细看过去,却是云霓!
云霓走近向我笑道:“姑娘不会怪我打扰了你的雅兴吧!”
“怎么会?倒是夫人到寒舍来,却是让我吃惊!”
“我们就不必如此客气,见了姑娘几次,总是惊为天人,总是想与你亲近,所以便不由自主地跑来叨扰了。那日见你醉酒,心里挂念,一直想过来瞧瞧,只是杂事诸多,今日找着由头便过来了。我们以后也不必夫人姑娘的叫了,我就当你做妹妹,你要不嫌弃,叫我声姐姐便好!”
云霓是个爽朗明丽的女子,我也不客套,叫声姐姐,便吩咐锦儿待茶。云霓也不客气,只说:“这海棠花下便很好,我们就在这里说说话。”
锦儿拿来小几,茶具摆在树下,我与云霓相对而坐。闲聊几句后,云霓便有些走神,端起茶杯,却未送到嘴边,目光有些恍惚沉思。
“不知道姐姐有什么心事,如果不介意,告诉妹妹,虽不能帮你分担一二,却可做倾听者。”我轻轻拉过云霓的手,温和地说道。这个女子虽是既明这世的妻子,我却对她丝毫恨不起来,造化弄人,这一世我是迟来者!
“妹妹,你可知我与荆羽哥成亲多久?”云霓忽然没来由地说起她与荆羽的夫妻私事。
我心里一惊,愕然望着云霓,难道我这几日奇怪的表现被云霓所觉,她今日来莫不是探听什么的?
“过了三月便已经有三年了,能成为荆羽哥的妻子是我从小的愿望。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我父亲与他父亲是几十年的袍泽之情,几十年以兄弟相称,所以我们从小便在一处玩,家里人也从未质疑我们长大会成亲的事情。能与荆羽哥相伴一生,是我几千年修来的福分,也许是我上辈子德行不够,苍天终究不肯给我全部的幸福。成亲三年却未有孕,至今膝下无一儿半女,府里常年有医师单独为我调理身子,无奈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好转。”
我顿时想起那日我心情激荡以至于情绪不稳欲倒时,云霓让我回她府上调理的话,原来她常年有医随伺是这个原因。
“按说三年未有所出,我应被休回家,只是两家交好,公婆也待我如女儿,怎会忍心休我回娘家,只是拿了好药来日日调理,荆羽哥更是从不因为此事对我冷落半点。可是我却于心难忍,总不能因为我让荆家断了后嗣。所以日日难安,也曾劝荆羽哥纳妾,无奈荆羽哥坚决不同意,我也一时未访的德才兼备的好女子。”
云霓说着说着目光热切地望着我,我一时心里乱跳,云霓难道是······
她一把握住我的手,目光里满是期待地说:“自从第一次看到妹妹,我便觉得我寻了好久的人终于出现了,妹妹才艺容貌俱佳,又温柔可人,我第一次见到妹妹便莫名喜欢。只是来说这个实在唐突,也有些委屈了妹妹,如果妹妹同意,我绝不让妹妹做妾室,以平妻相待!”
我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在人间百多年,虽然知道子嗣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也更明白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子无奈悲伤的心情。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云霓这霁风朗月般的女子也会有这样的悲伤无奈!竟然无奈到找另外一个女子来分享自己的夫君!
云霓见我怔住半天没有答话,焦急又带着恳求望着我,却不好再说什么,半响,她见我仍像没回神似的,试探地问道:“莫非妹妹已有心上人,是妹妹把荆羽哥错认的那个男子还是昨日里你喝醉从外间进来抱住你的男子?如果是,那妹妹原谅我今日的唐突,以后你我仍是姐妹,从此不再提此事!”
听着云霓的话,我心底却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想笑却不知道是不是该哭,想哭却又觉得世事真是难料,这着实像是件可笑的事!
我怎么回答云霓,我告诉她荆羽就是我等了几百年,又找了一百多年的既明,我告诉她我是既明许诺的他永生永世的妻子?今生已是无缘,如今又给我这种方式去走近他,圆我几百年的执念?
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无法说!
迎着云霓期待的眼神,我哑口了半天,慢慢从震撼惊讶中回过神来,缓缓地理清自己的思绪。以这种方式去走近既明是万万不能的,看荆羽对云霓的爱护体贴便知他们互相亲爱,纵然我有多想去靠近他,亲近他,告诉他关于我们前世的一切,然而我却不能破坏他今生的幸福。我是婉转心事只自知的海棠花,空守着前世双心盟约,欲说不能!
“妹妹并无心上人,姐姐说起的两人均是我要好的朋友和家人,只是姐姐的提议我不能答应,一来我本已打算离开此地,二来我不能搅了姐姐和少将军的幸福。只是姐姐有如此无奈心伤之事,我思索半天,既然姐姐当我是妹子,那么我便不能不管不顾就此离去。上次我也跟姐姐说过我懂得一些岐黄之术,也许比不得姐姐府上的医师,不过我想你府上的医师因为种种原因,对你的医治总是中规中矩,而不育之症少不得要用些偏方。如果姐姐信得过我,我便隔几天就到你府上帮你诊治!”
“真的吗?”云霓低沉的眼光忽然放射出无比惊喜的光芒,竟是一时明丽得连旁边的海棠花都失了颜色!
锦儿替我送走云霓后,我便一直呆坐在那,我不知道为何要替云霓诊治,我其实想离开,那天醉酒我说我想走,寻寻觅觅这么多年,我累了!可明知已没有希望,为何还要迟疑?难道这几百年的痴念总是放不下?
直到九衡走到近前在我身边坐下,才发觉如水的夜色已经弥漫上来。
“九衡,你说我这么做,对不对?即使是不相关的人有病痛,我也应该帮他们解除的,是吧?”
“好啊,机会很好啊,趁着诊治她的病情,倒是有机会让她消失,然后取而代之,嗯,这主意挺好!”九衡的脸在阴影处,看不清表情。
我愕然:“九衡,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说过要我带你走吗?现在却又搅进他们的生活中去?”九衡的语气已是愤怒了。
我一下子哑然了,九衡,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看着荆羽不开心,我想他们人生的遗憾应该就是没有孩子吧!我答应的是云霓,虽说是想帮云霓,其实真正的是我不想看着今生的既明有遗憾!美妻娇儿,天伦之乐,他此生才得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