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夏有雨,秋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今年我19岁,其中有14个年头是和他们一起走过,走过了十四年的春夏秋冬。
4岁的时候,父母外出工作,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从幼儿到成年,他们陪我走过了整整14年的时光。
外公是一名渔夫,以捕鱼维持家里的生计。外公今年69岁,他已经捕鱼49年了。
无论春夏与秋冬,除了当地渔政部门规定的禁捕期外,外公多年如一日地凌晨五点起床下河,去收前一天晚上放下的渔网。
如果是在周末,外婆则会带上我一起下河,外公一边收网,外婆一边把鱼从网上取出来。
当时我玩弄着渔网,看着渔网上面被束缚住的鱼儿们,便伸手去摸了摸,结果那鱼瞬间摆动了一下,鱼头两侧像尖刺一般的东西刺破了我的手指,当时因为疼痛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我问外公那是什么鱼,外公说按照当地的说法,它的名字叫“黄辣丁”。也正是因为它让我受伤缘故,以至于后来每次取鱼我都选择避开它。
外婆则没有固定的工作,喂猪,种庄稼就是她的工作。
孩童时代玩性不言而喻,虽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但是偶尔泛舟轻摇,踏着轻快的步伐在田野中跑老跑去,也不失为一种畅快。
不上学的时候,外婆会让我跟随她一起去“上坡”,当地的“上坡”也就是去田里做农活的意思。除了中午时刻回家吃饭睡午觉之外,一天的安排也差不多就是“晨兴理荒岁,带月荷锄归”这种状态。
夏天傍晚时刻,外公会泡上一大杯浓茶,外婆则手拿一把葵扇,然后一起上楼顶乘凉。那些夏夜,星空璀璨,耀眼夺目。
外公是个老酒鬼,一日三餐可谓顿顿离不开白酒,对于他来说,最好的下酒菜就是豆腐干。
被烘干之后的豆腐块,在锅底掺上一勺水,然后放在蒸格上面蒸十五分钟,随后用菜刀切成薄薄的一片,撒上适量的胡椒粉,便是一道美味。
或许是在外公的日益熏陶之下,外婆也渐渐学会了喝酒,只不过一次只能喝那么一小杯。
看着外公外婆两人的神态,倒是感觉挺美妙的,于是我也糊弄着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就像喝可乐那般一股脑吞下肚,先不说下酒菜如何了,胸中瞬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火热,从喉咙到胃,都是说不出的难受。
见到这一幕,外公外婆是哭笑不得,紧接着外婆给我煮了一碗姜汤让我喝下,才渐渐舒缓过来。
对于我来说,心中还有一件期待的事情,那就是每年的春节,因为每年春节父母才会回来。
像我这样的留守儿童不在少数,像最初像我一般带有抱怨的也是稀松平常,除此之外,便是等待。
当看到新衣服新玩具出现你面前的时候,当父母拉着你的手上街给你买零食的时候,当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其乐融融吃饭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抱怨什么之类的,全都抛之脑后了。
到后来,我也明白了,父母在给我打造未来。到后来,我知道,我自己正在慢慢长大。
我的父母对我具有生育之恩,而外公外婆对我则具有养育之恩。
这一生一养都是我今生无以为报的,只愿用老师对我的教育之恩,让自己成才,让他们感到欣慰,或许这便是最好的报答。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当我年轻时,你还未老。当我有能力报答时,你仍然健康。
然而这世界上,即便你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也还是会有差强人意的时候。
在我十三岁那年,外婆因为中风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渐渐不认识我,到后来甚至忘了我的名字。
角色转换之间,慢慢懂事的我,给外婆穿衣喂饭,搀扶着她散步,给她讲我在学校的日常生活,给她看我发表的文章……然而这一切,外婆都浑然不知,只是对我笑着,简单地笑着。
因为外婆生病的原因,外公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下河捕鱼,但是每周都会去一次,把鱼带回来给外婆熬汤喝。
外婆病了,外公要自己打理生活了,十四岁的我早已独立,当时的我,除了要努力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照顾外婆的饮食起居。
生病的外婆,脾气很不好,总是喜欢骂人,外公对其他人,其他事一般都是很强势的态度,当然要有道理才行。
然而对于外婆的无理取闹,外公总是很温柔,很细心,因为外公知道,这不是外婆的本意。
角色转换之间,是多年来爱与被爱的变化。如今外公不必把挣的钱交给外婆,外公开始打理家里的日常生活,煮饭,洗衣服,拖地……
外公外婆把我养大,外婆病了,我和外公一起照顾外婆。外婆67岁生日那天,外公定了一个酒店。
那天中午,来了很多亲戚。外婆没法自己吃饭,只能让外公喂,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外婆吃饭。吃了一会儿之后,我手中拿着橙汁向外婆说祝福语,哪怕她听不懂。
外婆一生没有去过大城市,也没有出去旅游过。我对外婆说,等我有出息了,给你买新衣服,给你住漂亮舒适的房子,带你去外面旅游。
十八岁那年暑假,我去成都看望爷爷奶奶。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爸爸打电话告诉我,外婆走了。
第二天凌晨,我赶车回到了家。外婆已静静地躺在棺木中,竟有一丝安详,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十八年前的那个凌晨,外婆见到了我的出生。十八年后的今天,我却没有陪外婆到走到最后。
了解外婆情况的人都说,或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对你外婆来说也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我不否认这种说辞,外婆或许也很痛苦吧。
外婆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孝敬她。如今我在远离家乡的城市读大学,每年春节期间,都会回去到她的坟上上香,陪地下的她说说话,虽然有很多遗憾,但还是感到心安。
外婆走了,外婆是爱外公的,我要把给外婆的那份爱,连同给外公的一并给他,外婆应该也希望我好好孝敬外公吧。
如今的我,不用爸妈给的钱,用自己得的稿费,给外公买点水果,打一壶白酒,或者一起出去吃饭,外公便很开心。
外婆外公还有两个孙子,五个孙女,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绝大部分都花在我的身上。
去年春节回家,外公对我说,他对我感到很欣慰,至少我没有变坏。
我把自己发表的文章拿出来给外公读,因为外公有老花眼,近距离看不清楚小字。为了能让外公听清楚,我读的很慢,一字一句。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人去世后是会化为天上的一颗星,给活着的人照亮夜行的路。
十四年的春夏秋冬,在这个家里,我待了十四年了,直到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出门远行,我知道,外婆一定在天上看着我。
今年选个好时节回家,回家看看身体健朗的外公,再看看深眠于土地之下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