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撒哈拉的故事》有感
深夜窗外月光幽冥,外面的野猫又在嘶叫,似乎不知疲倦的在唱着日复一日的歌,一点点细小而又料峭的寒风透过窗的缝隙轻轻的舔舐着我,而我将于此时孤独而又寂寞的夜里记下我由来已久却不知深浅的感想,以免在日后追忆过往时,为荒度的时光而后悔,为一闪而逝却又忽略的灵光而惭愧,为失落的理想而心碎。
一望无垠的沙漠,荒芜而苍凉,如果说大海能够以其强大的洁净力来净化一切的话,那么沙漠就能以其沉默的气势吞噬一切。沉默而又危险,荒凉而又美丽,浅显而又神秘,矛盾的一切让人止步不前,但在三毛的笔下伴随着她的生活却向我们娓娓道来,平淡中透露着对生活的热情,物质的匮乏中传递出来的却是精神的自由高度,我希冀我向往,这样纯粹而又艺术的一切。
读《撒哈拉的故事》,走进三毛的生活中去,你就不得不去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黎戈说过,一个信任文艺的人,骨子里往往有天真的东西,这个东西,让他们不务实,不适应生活,不够圆熟、合群,也不容易快乐起来。从三毛的异国流浪十四年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不扎根于一个固定的地点,却偏偏将一异国身的情怀全部寄托在撒哈拉沙漠的环抱中,按三毛章节中《白手成家》的说法便是“撒哈拉沙漠,在我内心的深处,多年来是我梦里的情人啊!”那么沙漠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能够成为三毛半生的乡愁寄托?被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包围着的我根本无法想象荒芜贫瘠的沙漠,如何安放一颗灵魂不羁躁动的心魂?
但又一想,可能,极简容纳极大。这不由地让我想到中国画法传统的留白,寥寥几笔跃然纸上的人物,空留一大片白茫茫山水隐约期间,便让人心神俱静,浸透其中,透过墨黑与旁白的碰撞,似乎自己的灵魂已经遨游在山水空白的宣纸之间,想来三毛极有可能滞留于此便是这个原因。在三毛的眼里,无际的黄沙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的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在黄昏下转为一片诗意的苍凉。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不外如是吧。
三毛,一个单纯而又深刻的人物,笔触在不经意间诉说着在意的人和事。她同情而又怅然,在好奇的观看沙哈拉威人结婚习俗时,洞房一声凄叫触及她的心灵,无力阻止只能自身离开,却又力所能及的给予娃娃新娘一些避孕药;她大胆而又细腻,敢于为从不去医院的沙哈拉威妇女治病即使自身没半分医术,在与丈夫的劝阻嬉笑中悬壶济世,令人会心一笑;她敏感而又宽容,“芳邻”有借不还,理所当然,她入乡随俗,借用一句沙哈拉威人常说的“你伤害了我的骄傲”教人快意顿生,简直被她的笔触带到人物中去!
不过,另我印象最深刻的恐怕就是《白手成家》了。我时常想,中国人最离不开的是土地,曾经不知于何处看到过这样一篇文章,外国人问中国人,“你们中国人拼了命的大半辈子都贡献给了什么?”中国人嘴唇嗫喏,“房子。”“那你们的房子一直属于你们吗?”外国人接着问。“不属于,只有产权七十年。”中国人搓着手掌。“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拼了命的买房?!”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房价热是中国一直存在的问题,作为刚需,中国人不得不买房,如果这样说的话,日本倒是一堆租房过活的人们,若说在中国租房不如买房,其实倒不如说农村比不上城市。浅薄如我,有段时间心心念念想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仿佛这样就能达到精神独立的地步,不做那只啃老虫。可读到《白手成家》后,脆弱的我发现物质的匮乏似乎在三毛的精神自由的状态下不堪一击,原文场景是这样的,“厨房是四张报纸平铺起来那么大,有一个污黄色裂了的水槽,还有一个水泥砌的平台。地是水泥地,糊的高低不平,墙是空心砖原来的深灰色,上面没有涂石灰,砖块接缝地方的干水泥就赤裸裸的挂在那儿。抬头看看,光秃秃吊着的灯泡很小,电线上停满了细细麻麻的苍蝇。墙左角上面有个缺口,风不断的灌进来。打开水龙头,流出来几滴浓浓绿绿的液体,没有一滴水。”
这便是三毛在沙漠的新家,第一次读到时震撼了我,推己及人,使用源源不断的水时,是否想到还有那么一些人连喝的水都没有?抱怨生活环境差时,是否想到有些人自小与贫乏为伍,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可悲如我,竟妄图不劳而获一套房子,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实在是惭愧!精神的自由达到时,恐怕居于陋室,也能惟吾德馨吧。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古人早已明白的道理,我竟于此时才能明白,恐怕是功名利禄来来往往,炎凉荣辱浮浮沉沉的缘故吧,不由更加懊悔,幸而不晚,感慨。
借由三毛的一句话终文,“我,走到轮胎做的圆椅垫里,慢慢的坐下去,好似一个君王。”精神的高度自由恐怕就是如此,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