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徐若岚接到了高中同学吴莉莉的电话,挂断电话盯着摊开在办公桌上的那份报表,什么也不想做。
她那美丽的脸庞写满落寞,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院子里的那几株紫丁香开得正艳,紫色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如彩色的云,给单位大院增添了明媚的色彩。
一年前大学毕业就来到财政局工作的她很长时间不跟高中同学联系了,即使是关系一直很好的吴莉莉约她出去,她也能推的就推掉了。可是,今晚,吴莉莉的一番话让她再也没有办法推掉。吴莉莉刚才说的话依然回响在耳边:
“我们几个人想看看员泽宇。你也来吧。”
“我……我……”
“我什么我,别人不知道那件事对你的打击有多大,咱俩这么好,我还不知道吗?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来,还有两个人也是很久没见你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见一见,”一阵沉默,吴莉莉接着说,“他若是知道你能来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徐若岚接受了邀请,挂断电话,却一直心神不宁。时间似乎流逝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她拿起自己的包,匆匆走出办公室,路过那几株紫丁香,忍不住站在那里看着紫色的花朵,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恍惚间,一个眉目俊秀的脸庞浮现在眼前,是他,她曾经的同窗好友初中、高中同学员泽宇,正冲着她粲然一笑。
思绪的大门倏然打开,她的心头涌起阵阵酸楚,过往的事情如同一根刺在她的心头扎了下去,隐隐地疼。她似乎回到了初中、高中时期,回到了她和员泽宇在一起的那段青春时光。
02
徐若岚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保持年级前列,文体活动积极参加,深得老师的喜欢。瘦瘦高高的个子,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浅浅一笑,两个小酒窝就绽放在白皙的脸颊上,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星辉。她曾经是快乐的,可是初二上半学期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她,那个爱笑的她不复存在。
初二上半学期开始没多久,徐若岚发现几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对待她的态度改变了,开始疏远她。有一天课间操回来她看到书包被人扔到了地上,本子散落一地,上面有明显的踩踏脚印,有几个本子和书被地上的水洇湿了,当她低头捡起这些书本的时候,那几个女同学经过她的身边小声骂着她sb,虽然声音小却刚好能听到。
她气愤得质问是谁干的,那几个骂她的女同学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不仅如此,她和那几个女同学有一个QQ群,她在群里质问她们中领头骂她的女生为什么针对她,那个女生竟然在群里继续发布着污言秽语辱骂她。一直待人温和的徐若岚竟然不会骂人、不会吵架,只能气得独自垂泪。
不堪其扰的她经常失眠,常常盯着作业本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甚至跟妈妈说不想去学校上学,曾经挂着笑容的脸颊每天愁容不展。在妈妈的追问下,知道了她在学校的遭遇。妈妈安抚着她,之后找到班主任进行沟通。
班主任经过调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领头骂她的女生喜欢的一个男生竟然拒绝了她并告诉她喜欢的是徐若岚,不仅如此,她总是不写作业被老师批评,怀疑是若岚告诉老师她不写作业的事情。然后就纠集那几个女同学对若岚展开人身攻击。班主任及时处理了这件事情,那几个女同学不敢再攻击若岚,但是也都不再跟她说话。
这个时候,同班同学员泽宇出现在她的身边,主动帮助她讲解试题,发现谁若是敢欺负她就护着她。泽宇的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茅,篮球打得很棒,是很多女同学的偶像。优秀的男生谁又会不喜欢呢?若岚的忧伤曾经只有自己承受,他像一轮皎洁的明月,照亮了她曾经晦暗的青春天空,若岚不再孤独。她遭受攻击的心底伤痕正在泽宇的关怀下一点点愈合。他们相约要一起考上本市的重点高中,一起考上北京的知名大学。
03
初二下半学期,学校校园里的几株紫丁香在春末夏初次第绽放,香气怡人。员泽宇和徐若岚放学路过丁香花总会停下来,闻一闻它的花香,每到这个时候,泽宇总会说丁香花都没有若岚好看,若岚就会腼腆地一笑。
那是暑假的一天,泽宇约若岚去市图书馆学习,学了一会,两个人一起去一排长长的书架寻找学习资料。站在书架僻静处,若岚拿起一本教辅书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身材高大的、清瘦的泽宇从若岚的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若岚,以后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在一起。好不好?”
若岚羞红了脸,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假装气恼地说道:“这是图书馆,你干什么?让别人看到了。”
“这排书架哪有别人,没有别人我才敢搂你的。”泽宇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若岚瞅了瞅四周,确实没有别人。转怒为喜,娇羞地说着:“那也得注意点,万一让别人看到了怪难为情的。”
泽宇刚才绷紧的脸松弛起来,咧嘴笑了,两个人找到教辅用书回到书桌旁,专注地学习起来。
学校到了初三的时候成立了一个冲刺班,年级成绩排名非常靠前的学生才能去这个冲刺班,这个班是为了冲刺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而设的。泽宇的成绩很好,在第一次选拔的考试中顺利入选这个班级,若岚却因为几分之差没能入选。那个阶段,若岚的情绪很低落,是泽宇一个劲给她鼓劲让她不要气馁,争取一个月后的最后一次选拔考试能够入选。
一个月后的选拔考试,若岚终于考进了这个班级,当她来到新的班级,看到泽宇的书桌旁边是空着的,泽宇告诉过她这个座位是为她留着的,他俩成了同桌。他们在学习上互相鼓劲,有了什么心事也会彼此倾诉,形影不离用在他俩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04
若岚继续慢慢地向着聚会的饭店方向走着,泽宇的笑容一直闪现在她的眼前,他的笑容明媚如四月的朝阳,照耀着她的眸子熠熠生辉。她常常想,如果那个初二没有他的出现,经历攻击事件后的她还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吗?还能有勇气面对那些攻击她的同学吗?她告诉自己,不能。是他给了她依靠和鼓励,才让她坚持学习,从被攻击的阴影中逐渐走了出来。
若岚再次陷入回忆。中考成绩出来后,泽宇和如岚如愿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因为成绩的优异他俩被分在了同一个尖子班,可是高一第二个学期面临文理分科,泽宇选择了理科,若岚选择了文科。
从那以后,他俩不在一个班级了,但是仍旧会常常见面,彼此聊聊学习上的感受,谈谈彼此的喜怒哀乐。
那是高二第一个学期的一天,已经是深秋了,泽宇约若岚晚夜习前在校园的小花园见面,天气渐渐变冷了。若岚看到泽宇的眼神有些黯淡,就像这萧瑟的秋,写满落寞。
泽宇低着头看了一会地面,缓缓抬起头,看着若岚,吁了一口气,眼神很是迷离,眸子里的光芒不见了,慢慢说道:“这次的月考成绩不理想,又下滑了,好像越努力成绩越不好。我都没有信心了。还能考上清华吗?我看连211也走不了。”
“别这样想,下滑了,找找是什么原因,离高考还有两年呢,谁说你的成绩就定性了呢?”若岚关切地说着。
泽宇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别的,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询问若岚的月考成绩。只是重新低下了头,看了一会地面又抬起头,看着若岚,慢慢说道:“若岚,我是不是很差劲,成绩怎么会这么烂?”
若岚抓住泽宇的手,握着他的手说:“泽宇,别气馁,不要否定自己。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优秀。咱们一起加油,好不好。不要在意一次两次的考试成绩。”
泽宇温柔地看着若岚,淡淡地笑了,像往常那样柔声说着:“嗯,听你的话,不想那么多了。快上夜自习了,我们回去吧。”若岚和泽宇在夜色中一起向教学楼走去,身后是长长的影子,显得清冷悠长。
05
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若岚的思绪,她掏出手机一看,是吴莉莉的电话,接通电话,还没有等她说话,吴莉莉的声音传了过来:
“若岚,什么时候到,我们可都来了,就等你了。”
若岚看了看四周的景物,赶紧说着:“快了,快了,都走到步行街了,就快到了。”
电话挂断了,一切归于安静。就像高二第二个学期的那个五一小长假,那个节日过后,若岚的世界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她快要忘记了泽宇曾经是她的精神支柱。
忙于学习的若岚和泽宇见面的机会少了,见了面也只是互相问问学习情况,偶尔会在QQ上聊几句,说说心里话,他们的心思被即将来临的高考填满。
五一节休息前夕,泽宇询问若岚可不可以休息了一起去看电影,他感觉学习得很累,想放松一下。曾经,若岚也都会爽快地答应泽宇的要求,可是这一次,因为远在外地的小姨要来,妈妈已经做了节日的安排。若岚跟泽宇说明了原因,泽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下次吧。”
五一节的第二天,若岚跟着小姨和妈妈还有表妹从商场回来,才刚坐下休息一会,吴莉莉给她打来电话,语无伦次地冲着她吼道:“员泽宇跳楼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跳楼了……”
若岚没有了呼吸,拿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空气似乎凝固了。吴莉莉还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头嗡嗡作响,“他跳楼了”的话一直盘旋在头顶,像有千斤重的石块向着她的头顶压下来,头痛欲裂,她听到了心底碎裂的声音。
泪水无声地滚落,她还是听到了吴莉莉说了什么,她说他从19楼跳了下去,他去看了一场电影,回到家他的妈妈唠叨他成绩下滑的那么厉害还不赶紧学习,明年就高考了,不学习什么好学校也考不上,还看什么电影。他扭身回了卧室,打开窗户,决绝地跳了下去。
若岚的眼角有泪水滑落,她拭去泪水,看了看马路上穿梭的车辆。忽然,一阵沁人心脾的丁香花香扑面而来,她循着花香看过去,是路边的紫丁香开得正浓,她呆呆地看着,恍惚间,泽宇的盈盈笑脸出现在眼前。可是,转眼就不见了。
06
若岚来到了聚会的饭店,进入雅间,吴莉莉和另外两个男同学都站了起来,一起看着她,是泽宇的好哥们张明强和刘科,也是她和吴莉莉的好朋友,瞬间,那团潮湿的雾气又氤氲在她的眼眶。自从泽宇出事后,若岚跟他们见面的次数几乎为零。泽宇活着的时候,若岚带上吴莉莉会和泽宇跟他们一起出去玩耍,泽宇死了,这条纽带似乎也断了。
泽宇的丧礼她很想去,可是妈妈没有让她去,她在丧礼之后见过泽宇的两个好哥们。是他们把她和吴莉莉约了出来,一起坐了坐,诉说着对泽宇的追思。那以后,若岚没有再见过他们。如果不是吴莉莉一直安慰开导着她,那段高中生活的最后时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此刻,再次见到他们,有些意外。彼此寒暄着,若岚也终于知道了吴莉莉为什么非要把她约出来。原来,彼此忙于学业和事业的他们自从高考后就各奔东西了,大学毕业后,若岚和吴莉莉回到家乡有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张明强和刘科在外地工作了,因为疫情防控,五一长假结束后不能回到外地的单位上班,在家里线上办公。他们很想约上若岚一起去祭扫一下泽宇。若岚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第二天,她们一起去了墓园,这是若岚第一次来到墓园,看着泽宇墓碑前的柏树长得很是葱郁,墓碑上泽宇的相片露着灿烂的笑容。若岚失声痛哭起来,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在此刻得以宣泄。
那段青春时光的往事,已经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一些人出现着又消失着,若岚心口那道撕裂开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可是那道裂缝一直在。她的心里一直装着那个带着灿烂笑容的男生,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他的明眸皓齿,他的眼里涌动着熠熠生辉的星光,只为她。
【写在文末: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曾遭受过校园qi凌和因为各种原因罹患抑.郁症而走上绝.路的孩子。愿他们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