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之前,一直坚信嵩云山上的樱花不会落得太快,至少会有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被风雨遗忘,留予我悄然无痕的轻来轻往,作为心里的期许,搏一寸错落的阳光。可是到过了才发现,那些娇柔羞涩的花瓣,早已经随风凋零,红褐色的坡地上,一半嵌进泥土,一半裸在根旁,奄奄一息。让你喟叹,果然是自然规律,果然是不可抗拒,果然世界还是那个铁骨柔情的世界,不会为了任何人目光中奢望的美丽作出一点改变和牺牲。
返校的路途不算漫长,一路都有山环水绕蓝天白云融洽搭配的风景,心里安静下来,联想到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想到我逝去的外公。
都说人生的旅途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一直就拥有,一瞬间也就失去,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响起的一通电话,对我来说,便是那个冰冷的转折点。 赶回家里,已经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只有披麻戴孝的父母和亲戚,跪在外公栖身的棺木前一丝不苟地鞠躬磕头。我推开渐染尘埃的旧窗,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是那么回事,就在这个桃花烂漫的季节里,他走了。 也许是闲庭信步,也许又是大步朝前,但无论如何,我想他去到另一个世界的姿势必然也是一如既往的孤独傲冷。
我自小跟随父母离开那个叫做岩坪的村子,驻扎在县城的边缘。我与他相见甚少,意识里的他全然是骨瘦如材的样子,直到近期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安静地睡在在病房打点滴,不忍再看他稀落的白发,不忍再让他作出一个简单的回应,才恍然那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回家的路竟偷渡了那么多细微的时光。
外婆在我出生之前就走了,接下来的日子,外公都是谨小慎微独自打点。他的木房子身旁有一片面积算大的园圃,里面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和果树,听大舅说,外公每天傍晚都会去看看园圃,要么给萝卜松松土,要么整理一下围栏,要么给果树喷一圈除虫剂······他的动作缓慢而迟钝,累了就在园圃里交织的过道里坐下来,抽几口老烟又续上之前的动作。他把其中有一棵树照顾得最好,人们都说那树上结的是苹果,但因为水土不服,长得十分小巧,圆溜溜的个儿,清湛湛的青色果皮,吃起来很酸,所以不受大众欢迎,整个村子仅此一株。但你外婆好像很喜欢吃,大舅说。每年清明节回家挂亲,外公都不肯随行,可是我在外婆的坟墓头上看不到杂草,反倒是赫然挺立的一株小黄杨树,生得枝繁叶茂的。
外公寡言少语,逢年过节,我们到他这里来,他就把腊肉拿出来,把鸡鸭赶回笼子里捉起来,把园圃的门开好,让我们自己动手煮饭做菜,他则待在一边抽烟,摆弄他那把破旧的老烟袋;我们要离开他了,他也从来不送,把红包塞给我们这几个孙辈,最多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由于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大家轮流跟他要求接他去县城居住,他都断然拒绝了。久而久之,大家开始埋怨他太执拗,说人都说人老了就会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听话,他却不然。时光十年,他以他那孤独傲冷的姿势一路走过来,即便艰辛磕绊,也毅然决然。
我又想起那天毫无意识地躺在病房里的他,和他眼角风干的泪痕。或许他在他低头的时候,也一度不甘,却百般无奈。
我的心是风雪中的冬青,也是一只胆小的猫。悄悄地,我和我的猫都很想你,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