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南都-应天府-江宁县,秦淮河在通济门外分流,外河顺着城墙外缘奔流,水势较大,充当南门护城河;
内河自通济门水门入城,又至三山门水门出城,将南城诸坊割裂成一个半岛,贡院、夫子庙、教坊司、国子监、旧院妓家分列河道两旁,河面上画舫停泊在柳荫深处,河岸上书生淑女各行其是。
徐邦瑞正沿着河岸奔跑着,徐安带着几个仆役在背后紧跟着。
他在唐家私塾求学的日子,养成了每早跑上一圈的习惯,即使回到南都以后,也依然如此。从大功坊出来,沿河逆行到东园,再顺着水流跑回大功坊,正是给父亲晨省的时间。
他上次归来,不过是父亲觉得自己又不需要考科举,能识字就成了,就以自己重病为由将他叫了回来。
他也不好争辩,只好以强健身体为由,每日在秦淮河边上跑一圈,不是为了看秦淮河畔旧院妓家,却是为了看看夫子庙肃穆庄严的大成殿,听听国子监里的朗朗读书声。
不知不觉,到了钞库街口,一个小店已经早早开了铺面,街沿上也摆着三两张桌子,几个值夜的旧院仆役正在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闲聊着,几个丫鬟模样正在排队,叽叽喳喳的聊着各家琐事。
他不客气的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后几人跟上在身后站定。徐安使了个眼色,一个伙计忙将几碗酒酿圆子端了上来,徐安接过一碗,转身双手奉上,徐邦瑞习以为常的接过,先是喝了几口这才一挥手,跟着的几个仆役纷纷端起伙计盘中的碗来,站在桌子周围吃了起来。
“生意还好吧?”徐邦瑞放下碗问徐安,这个店是徐安的兄弟开的,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由头,实际还是徐安的生意,仗的是魏国公府的势,卖的是徐安从义兴带回来的配方。
“也就给兄弟一家子混口饭吃……”徐安说的谦卑,却暗存着一份得意。就这么个小生意,他当初把配方带回南都,就交给兄弟夫妻,按照柴炅所说再加上冰糖,在钞库街盘下个门面,一经推出,迅速火爆秦淮两岸,连夫子庙的教谕,国子监的学生,都喜欢上了这口,更不要说秦淮河上的客人,旧院里的姑娘……虽然一碗只卖两文钱,却架不住量大,每日里总要往一千文靠的。
徐邦瑞不再说话,重新埋头吃着圆子,不一会便吃得干净,他把碗往桌上一丢,环视四周,周围已经有了几个空碗,便站起身道:“走吧。”几个仆役簇拥着他往家里走去,只余下那伙计还在遥遥的鞠躬。
众人沿河行走,待到聚宝门遥遥在望的时候,就顺着南市大街往城里走,不一会,便看到一座牌坊在一个小巷里矗立,小巷的另一端,还有个同样的牌坊矗立着。
这条街巷,便是南都城内有名的大功坊,街巷里的居民只有一个姓氏,徐姓,街巷的中心,便是两个牌坊中间的府邸:魏国公府。
到了垂花门,徐安等人便止步不前,只看着徐邦瑞一人进去。
这个垂花门是内宅和外宅的分界线,家中男仆也是只能到此为止的,非召勿入,门口两个健妇守着,便是为了此事。
进了垂花门,徐邦瑞轻车熟路的穿过几个院落,到了西花厅,自从嫡母张氏和自己生母去世后,父亲徐鹏举便搬到这里,再未续弦,妾室也没有增加,徐邦瑞记事以来,就只记得小姨娘郑氏陪着他。
刚要进去,从屋里走出一个小孩,一头撞在他身上,他低头一看,这小孩五六岁模样,正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徐邦宁,不由笑道,“宁弟,走路不要慌张。”
徐邦宁抬头看看是他,便道:“瑞哥哥,对不起。”
徐邦瑞正要说话,一个悠扬婉转的女音从徐邦宁背后传来,“哎呀,这不是瑞哥儿吗?你也来给老爷晨省啊?”正是小姨娘郑氏。
徐邦瑞只是个庶子,对自己父亲的妾室还是要执照子侄礼的,忙行了一个礼道,“参见姨娘。”然后让出道路。
“快进去吧,老爷在屋里等着呢。”郑氏打量他一下,侧身抱着徐邦宁出了门槛。
这时的徐鹏举正当盛年,她还没有判定徐鹏举是否还要娶妻,那么徐邦瑞这个长庶子也只是有微弱的继承权,更不要说徐邦宁这个次庶子了。
郑氏抱着徐邦宁出了西花厅,扬长而去,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却不敢如此,均是躬身向徐邦瑞行了一礼后这才跟上郑氏。
她们的判断都是和郑氏基于同一个事实,徐鹏举还没有决定是否还要娶妻,诞下嫡子,不过对郑氏而已,那意味着徐邦瑞还只是有微弱的继承权,可对她们而言,那就意味着徐邦瑞还有可能继承魏国公的位置。
徐邦瑞看着郑氏抱着徐邦宁消失在拐角,这才立起身子走进了西花厅。
此时的第七代魏国公徐鹏举,正在窗前沉思,他最近正准备把西圃改造成花园,却遇到了一个烦心事,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徐邦瑞唤了两声,“父亲!”这才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孩儿徐邦瑞,拜见父亲大人,敢问父亲大人安”
“孤甚安。”徐鹏举是魏国公,自然可以孤称呼自己。
“不知父亲大人所虑何事,孩儿敢为父亲大人解忧。”徐邦瑞的身份是唐顺之早就知道的,科举是没打算,这礼记是重点传授,晨昏定省更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