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斯坦是只红虱子,他抬头看着永远黑乎乎的天空,感到有些不安,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天空似乎黑得没以前那么深邃了,甚至有时会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漏出一丝令虱子心悸的光亮。
“爸爸!”一个可爱的声音瞬间驱赶走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他的儿子,小坦今天已经有两天大了,刚从卵中孵化出来不久的他还是只幼虫。
他还记得教他第一次吸血时自己是那么紧张,恨不得自己吸出血来喂给他,现在小坦已经能一口把自己吸得圆滚滚的,像个可爱的皮球,每次把血消化掉,他的身子又会变大一些,颜色更深一些,而斯坦多希望这个过程能慢一点啊。
此时小坦全身都是红通通的血液,滴溜溜地滚到了自己身边,斯坦把他抱住,抚摸着他鼓鼓的肚子,帮他消化。
“爸爸,你在做什么啊?”小坦伸出调皮的小手把他刚才的工作拿起来摆弄着。
那是一片用又细又软的毛发编织而成的东西,斯坦轻轻地把未完成的作品从小坦手里拿回来,放在地上说:
“这是我为你十多天后成为成虫准备的礼物啊。”
“礼物?”小坦兴奋地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什么礼物啊?”
“现在说了,就不是惊喜了。”斯坦诡秘地一笑,小坦立即不答应了,在他怀里滚来滚去,说:
“告诉我嘛,爸爸,告诉我嘛……”
斯坦被他缠不过,只好提前揭秘:“你不是说过自己想飞吗?我做的这个东西,叫做滑翔机,可以让你只要轻轻一跳,就能在空中滑翔好久。”
“哈哈,爸爸真傻,我长大后要去和黑虱子战斗,把我们世代的仇敌从这片土地上永远消灭掉,要这个会飞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小坦顿时对滑翔机没了兴趣,开始抓起地上另一根硬硬的头发,当做长矛威武地刺穿想象中的敌人。
斯坦抱着儿子哀伤地叹了口气,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情,十多天前,一群黑虱子突袭了他们红虱子的一处地盘。
慌乱中,斯坦只来得及抱起一个卵往外逃,而自己的妻子和其他孩子只能永远地留在了现在被黑虱子占领的那个地方。
战争!这毫无意义,永无止尽的战争!
无论是红虱子还是黑虱子,都不缺少食物,只要低头便可以从地上吸血,也不缺少领地,这片世界这么大,到处都黑暗又安全,哪里都可以休息,完全没有争斗的必要,但他们仍然要不知疲倦地发动战争,试图把另一个颜色的种族从这片土地上抹去,斯坦有时候真的很想大喊一声:
“为什么要继续这场愚蠢的战争呢,难道你们看不出来,除了颜色,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吗?”
但他不敢,他那知识分子的勇气只够让他拒绝参加战争,但即使他逃避战争,战争依然会不依不饶地找到他,看看他的孩子就知道了!
小坦才两天大,心里就已经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甚至不知道在自己的严密保护下,是谁把战争的观念灌输给自己的孩子的。
“小坦真是我们红虱子中的小勇士,不过你对爸爸说的话可是错的哦。”
一个和蔼可亲,但却让斯坦顿时浑身僵住,如遭雷击的声音传来。
“族长,我好想你啊!”小坦说着,一下子从斯坦怀中挣脱出来,连跑带跳地扑进了一位年长红虱子的怀里。
“我也很想你啊,小坦,”族长吃力地把小坦抱起来说,“只是我们最近在准备对黑虱子发动一次复仇进攻,所以比较忙。”
“哦?”小坦兴奋得两只小眼睛都发着光,扭动着身子说,“是给我妈妈和其它兄弟姐妹报仇的战争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坦一扭起来,族长就抱不住了,把他放下来说:
“小坦你这么积极,族长很高兴,但现在你还太小了,不能参加战争哦,等过十多天你成了成虫,就可以去上阵杀敌了。”
“十多天?”小坦面露苦涩,“我现在就要去嘛,族长,让我现在就去嘛……”
“小坦!”斯坦命令道,“你给我过来,不许再提战争的事!”
小坦从未听爸爸说过这么严厉的话,被吓懵了,随即哭了起来,一边骂着:
“臭爸爸,都不给妈妈报仇……”一边跑远了。
斯坦心中也后悔不已,起身要去追小坦,族长拦住他说:
“小孩子就是这样,让他哭一会就好了,逼得太急反而容易出事,你管得越严他将来越叛逆。”
斯坦没好气地看了族长一眼,哼了一声,又在地上坐下,继续编织滑翔机。
族长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漠,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笑着说:
“小坦不识货,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要是用在战场上,奇袭敌人后方,甚至从高处放箭空袭,都是能改变一场战争走向的好战术啊!”
听族长这么一说,斯坦的手顿时僵住了,一想到自己的作品会被用于战争便感到一阵恶心,把几乎完成的滑翔机扔在地上,扭头不管了。
族长在他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
“斯坦啊,你一直是我们红虱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只要你想要,将来我的族长之位一定是你的,何必这样自绝于世呢?”
斯坦没去看他,像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我对战争的态度你是知道的,我是不会改变的,能麻烦你离我孩子远一点吗?”
“怎么?”族长说,“孩子连自己的妈妈是怎么死的都没权利知道吗?你不在乎不代表孩子不会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