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下,曾有幸得到道生师傅赐予我的墨宝:‘’平安是福‘’。
对于这样难得的缘分,我对当时的心情至今记忆犹新---颇有些不以为然,因为私心里认为这几个字太过普通,只要没病没灾,谁还缺平安呢?
毕竟,平凡的事物没有华贵的外层包装来粉饰,对于一颗浮华的心来说,它们实在不具备强大的吸引力和关注点。
虽然人人都清楚平安的重要性,只不过,这份理解通常都停留在头脑的层面---也就是说,仅仅是字面意思上的知道,实际上却从未入过心,因而对其不甚了了。
或许,这就是大多数人对于平安的了悟既不深刻,也不坚定的原因所在。
就我个人来讲,自然也未能免俗。一直自以为是地游走于头脑带来的平安幻觉中,总是认为苦难与不幸离自己相当遥远---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因此,在很多时候,我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像一个醉酒的人那般,稀里糊涂地混迹于世间。
然而,不真实之物,无论它被装扮得多么像真的,本质上始终是没有根基的浮萍,因而没有办法永续下去。
换个说法就是,当我从头脑中自认为笃定了平安的真意之时,这一认知因着尚未通达其本源,因此并不健全。故而在现实中,这一缺憾就可能在因缘际会下,上演一出场景,提供宝贵的学习机会,用以完善我对它的理解。
在对道生师傅的赐字颇有微词之后的第二年,我去到鼓浪屿旅行。那是一场出于逃离现实的出游,心态并不平稳,甚至可以说,我将焦躁、怨恨、不平、愤懑带去了海边,悉数将它们洒进了干净的空气、幽蓝的海水,以及纯朴的当地人心中。
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这些情绪和想法直接导致了后续事件的发生---那令我至今难忘的体验。直到几年后回溯往昔,我才明白自己所经历的,也许和当时的心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游玩了几天之后,我以为心情已然平复,遂想着打道回府。孰料临近归期之际,厦门忽然刮起了台风---虽说当时并非台风的季节。于是,我只好将机票改签,又在酒店多待了两天。
台风在两天后稍有减缓,但余威仍旧各处肆虐,天气坏得让人无法在外行走。倘若从安全角度来看,彼时并不适宜飞机出行。但我的假期已消耗完毕,不得不赶回家上班。
在此无奈的情形下,我抱着侥幸心理来到机场,打算等到天气稍稍好转之际,即刻离开。当然,这件事并没有例外,登机时间果然是一延再延,让我从早上一直等到了黄昏。
终于可以登机了。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雨,一丝忧虑划过了心底,但我依旧脚步未停地上了飞机。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更多的或许是等待有了结果的庆幸。
飞机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升上了夜空。期间有几道闪电划过机窗,看着有些骇人,只是没人把它当回事,大家各就各位地独自安好,不是睡觉,就是娱乐。
升空不到十分钟,飞机就遭遇了强大气流,开始颠簸。
起初大家以为是正常现象,所以都维持着现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认为这小小的不平很快就会过去。
谁曾想,这股风浪不仅没有过去,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不多时,我们就从座位上被大幅度地弹起来,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估计得撞到前排的椅子上。这还不算,机身就像醉汉一样,沉重且不安稳,上下左右地来回晃荡,幅度超大,并且少有间歇。
一波又一波的颠簸袭来,一次又一次地被弹起来,一个接一个的通知被空姐播出来。时间那么地难熬,仿佛过了不止一个世纪,事实上才不过四五十分钟。
这一下,大伙儿急了,左顾右盼的脸上尽显惊疑,既使机舱光线不明,我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略显慌乱的眼神和表情,迷惘中带着骇然。
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不知第几次被弹起来之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虽然不像前排大叔那般啜泣得出了声,可也的确是充满了对未知---确切地说,是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甘。
那一刻,我紧张地握住家人的手,默默地流着泪,默默地祈祷着平安,感到既无助又无奈。
机舱里有人大声念佛,有人大声哭泣,也有人茫然无措,还有人大声质问空姐为什么不找地方降落。总之,所有这一切,无不透着人们的惊惧与疑虑,令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恐怖难安。
我闭上眼睛,在最初的恐惧之后,慢慢平复了下来。尽管仍然害怕。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令自己烦恼的人和事,想笑,感觉那些东西在此时竟是这般地索然无味,仿佛根本就不值一提。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会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在那上面---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值得珍爱的东西,我却偏偏执着于一小点瑕疵。
或许,在那一刻,因着潜藏的生死攸关,我就此获得了疗愈,所以无意间释放了自己,同时也解放了他人。只不过,由于自己的愚钝,很久以后我才领悟到这一点。
那一天,三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有三个多小时都处于貌似空难的边缘,空姐们同样被吓得花容失色。她们的播音均带着哭腔,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虽然说着安抚人心的话语,却丝毫没有作用可言。
事后,空姐们坦言,她们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猛烈的阵仗。表现得有如惊弓之鸟,我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许,在死亡的面前,人人都是真实的。好些个看着强壮结实的男人都哭了,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我真想安慰安慰他们:‘’大哥,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相较于他们,我反倒显得从容和淡定了。事实上我也怕得要命,只是没有通过嚎啕大哭来发泄罢了。
飞行的最后一段,因着成都当天也是恶劣天气,我们被告知有可能转道西安,但也要看具体情况。彼时,别说是西安,只要能落地,哪怕是天涯海角,想来人都是愿意的。
兜兜转转之下,最终飞机还是降落到了成都的双流机场。当机轮踏实地落到地面之际,机舱里一片欢腾,顾不上空姐的阻挠,大家第一时间打开了手机,纷纷报着平安,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的心也随着飞机落了地,恐惧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这段旅行的意义不在鼓浪屿的美景,而在这生死之间的空中飞行。
惊魂未定地从生到死,再到重生,我以为这与经历死亡的过程无异---灵魂在身体逝去之时,不也是通过精神来体验的吗?
事后,我回顾那要命的三个小时,不经感叹,原来,这才是平安的真意:时刻怀着平和的心、睁开清明的眼,消极的心念才无从生起,于外才显化不出糟糕的际遇。仁慈的心境因此得以加强,进而再循环往复,由此及彼地自周身晕化开来,故平安才能常在,平静才能常存,福气才能加持---犹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时时与我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