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野在宾馆门口堵住了景晗。

此时，景晗正大半身都耷拉在一个男人身上。即便这样，她依然走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显然，她喝醉了。

她被程野抓住时，并没有太多的惊吓，她的脸上甚至的含笑的。

“怎么，吓着你了？这种滋味爽不爽？”她挑衅地向他喷出一口酒气，然后在那个扶住他的吓傻了的男人脸上亲了一口。“走，咱们进去，别理他。”

“景晗，别闹了，好不好！跟我回家！”程野一把掀开那个男人，恶狠狠地吼了一声“滚” ，然后在众人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中拖着景晗进了小车，落荒而逃。

2

程野把景晗掼在沙发上，他的脸，青黑一片。“脸都给你丢尽了！”他拳头要攥出水来，嘴唇颤抖得厉害。

“是么？有你的小情人儿喊人当街打得我鼻青脸肿丢脸？”景晗打了个酒嗝，斜睨着眼睛，醉眼朦胧地看着程野。

她慢吞吞地开始脱衣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景晗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伤痕，她开始无声地笑起来。笑到最后，变作了尖利的嚎叫，带着说不出的屈辱和绝望。

程野颓然放下拳头，他俯身下去抱住了她。“景晗，你答应过我，咱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的！”

“我想忘掉，可这伤，它刻在我心上，我痛啊，我痛！”景晗突然发疯般咬住了程野的手臂，她目眦尽裂，脸部扭曲，程野疼得倒吸着冷气，眼看鲜血丝丝渗出，但并未把手抽开。

景晗松了口，她把头伏在程野的血迹处，放声大哭。

程野流着泪，默默轻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只要她哭了，今天这一劫就算暂时过去了。

下半身犯的错，总是要用上半身来还的。只是不知这连本带利，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日子才能走上正轨。

看着闹够哭够沉沉睡去的景晗，程野觉得，自己也精疲力尽，心头那块石头更加沉甸甸了。

3

连续几天相安无事。

程野每天下班就往家里跑，做家务，陪景晗，鞍前马后，小心翼翼，景晗平静了很多。

不过，他发现自己和景晗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他对景晗低眉顺眼，景晗对他客客气气，这种客气带着一种疏离和陌生，沉闷得如大雨前的满天乌云，让程野心里惴惴难安。

这天，程野加班。等他从一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才发现，已是晚上十点。手机上上几十个未接电话，景晗打的。另外还有一条微信：“你又到哪儿鬼混去了？你会后悔的。”隔着屏幕，程野似乎都能看见景晗歇斯底里的样子。

“完了！”今天公司临时开会，程野把手机关了静音，开完会，又急匆匆处理领导安排给他的任务，竟忘了把手机的声音打开。他赶紧个景晗打过去，关机！

看着屏幕上那句“你会后悔的！”，想起上次那丢脸的一出，程野又是生气又是懊恼。“妈的，今天，她又会去哪儿喝酒鬼混来报复我？”

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绕着这个不大的城市转了无数圈，他血红的眼睛盯着每一家酒吧和宾馆，盯着每一对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的男女。

一无所获。

一小时，两小时……四小时过去了，程野的手机已经打来没电，景晗的手机依然接不通。

深夜的城市空旷寂寥，闪闪烁烁的霓虹灯如无数只鬼眼，眨着诡异的光。

“婊子！”他忍不住狠狠地骂了。但这一声“婊子”，却也让他咬牙切齿的同时泪如雨下。

4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那时的景晗，是个阳光明媚的女孩。圆圆的脸洋溢着温情，圆圆的酒窝盛满笑意，和她在一起，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连冬天的飞雪，都能氤氲出春花的盎然。

天冷时，他常常把娇俏的她裹进自己的大衣，听她咯咯地笑，看她调皮地撒娇，看她目光闪闪地规划他们的未来。那时，他们都以为，这样的日子，地久天长。

都怪自己！程野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偏要心痒痒，玩什么婚外情！偏生自己招惹的，又是一只看似温情脉脉的母狮子！

得知程野只是和她玩玩，她愤怒了。弱者愤怒了，挥刀向更弱者，她把一腔怨气出在了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景晗身上。那天，要不是有好心人报警，景晗就死在她和她喊去的帮手手里了。

程野赶到时，景晗躺在地上，瑟瑟发抖，衣不蔽体，伤痕累累。她的眼睛，越过看热闹的人群，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程野去抱她，她瑟缩着往旁边爬，她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手提滴血利刃的凶手。

他费了好大力，才把她从惊恐万状中恢复过来，但她随即奋力掀开了他。“别碰我，脏！”她的声音是虚弱的，但冷得像寒冬的雹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玷污了我们的爱情，你会后悔的！我也要让你尝尝被背叛的滋味！”她常在情绪失控时，歇斯底里地喊出这话，找家酒吧，喝得醉醺醺的，装作很风尘地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男子调笑，然后又在平静时，抱着程野，泪流满面，喃喃地说：“程野，咱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往事纷至沓来……

他举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模糊的视线中，一辆大货车向他疾驰而来……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前，他看见含笑的景晗向他轻盈地走来。脸上，酒窝深深，笑意盈盈，目光闪闪，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些冬天……

C城法制日报最显眼的位置，是本市的一起车祸报道：今日凌晨三点左右，一男子驾驶小车与一辆大货车正面相撞，男子当场身亡，车祸原因尚在调查中。男子身上的驾驶证表明，该男子名叫程野……

另外还有一起跳楼事件报道：某某小区楼下，发现一具女尸，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经法医检验，死者全身陈旧性伤痕，尸体符合高空坠落特征，初步鉴定为自杀。自杀原因尚在调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