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每个人又熬过了一天。心里极度欢愉,思考起今晚的晚餐,而手机械的带上了口罩,涌向了公交站。
公交车上,每个人的背压着背,手打着手,每个人都在忍耐,耳朵留神着广播,靠窗的眼睛不住的往外面瞟,期待飞到家附近。
有的人在打电话,大声告诉家里人现在到哪了。还有的人玩着手机里的斗地主,不时出现几声:“不跟。”狭窄的车厢一时更加拥挤。
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姑娘被上车的人流挤上了车。在车的出口门抓着杆子,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的心思早已飞回家哩。
她的脸憋的通红,渐渐呼吸声弱了,脸也涨的紫了,她忽然大咳了起来,脸上的紫色也舒缓下来。
车厢突然的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
姑娘的周围不再拥挤,大家双腿不受控制的退后,像是榨干了花生渣的最后一滴油,每个人退到不能再退,直到将原本所剩无几的空间再压缩,姑娘的四周转眼间空荡荡。她被围着,形成了一个圈。
她全程的看着大家的动作,看到自己周围的这个圈,默然,低着头看着脚尖。
这一刻竟然是那么的寂寞。
不知道熬过了多少个世纪,救命的到站女声响起,她的双脚却麻的动不了了。她的站还没有到,这辆车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还没等她下车,一大批人就急匆匆的下了车。一个最后下车的,三十多岁的,打扮精致的女人,在下车前斜睨了她一眼。
这一眼,真是刻骨铭心。
她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她知道那个女人在怨她不下车。明明刚刚那个女人在前面还用着温柔的语言和她的孩子打电话,怎么……
她的腿已经不那么麻了,但是她却像是赌气似的不走,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她就是不愿走。
女孩的脸低的更低了。
之前车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下车,但是又上来了很多,不过车上还有些胆子大的留了下来—挑衅死神。
女孩暗暗打算下一站一到就赶紧下车。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打了一下,女孩一怔,看到来人,口罩上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是她的同事。
“你怎么在车上,我刚刚在站台没看见你呀。”同事不解。
“这不是下班吗,人多我就走到上一站坐车了,这不是生病了嘛本来是想能有位子坐的,没想到就是多站了一站。还……”
“还怎么?”同事疑惑。
“没,就是站的累了。”
“教你生病了别去医院值班,是你的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特殊时期,我还年轻嘛!”女孩低声打哈哈,想要开始下一个话题。
两人的对话的声音,隔着口罩,但还是被车里面的人听的清楚。车里面的人又再一次安静了。
大家都投来了各种眼神。车里一时又静的厉害。
一个上一站的后座原住居民,四十多岁的农民,旁边还有一副卸下的扁担,里面还有一些小孩子的吃食。
他在一片沉静中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了,他哑着嗓子,用不是那么标准的普通话问:“医生刚刚咳的那么厉害,还是下一站赶紧下车吧,不说我家里还有小孩,就是为了这一车的人的安全,也重视起来呀。”
女孩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她知道她犯了罪。
一车的人的眼神又变得和刚才不大一样,他们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呢,也许是那没尽的孝道,也许是那没谈的恋爱,又或是那买了没玩的电子产品,那没吃完的剩饭。
没有人支持农民,却也没有人出来制止。大家都在等着女医生的回答。
同事愤愤,女孩却拉住了他的袖子,看着地板,摇了摇头,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车子里面正好大家都能听到,“这事赖我,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感觉不大舒服,你等会陪我一起下车吧。”
车里死寂。大家一时嗫嚅,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司机旁边的一个瘦小青年不知道对司机说了些什么。
说完之后,司机看一一眼后视镜,没有防备的,刹住了车,扬声说:“刚刚有乘客说下一站他要下车,说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现在靠边停,虽然按规定是不能随地停车的,毕竟也是人民群众的意见,但是既然有群众要求我现在停车,保证大家的安全,那我就停了。”
小姑娘拉着同事的手,走到后车门,准备等车门一开,就赶紧下车。”她再待一分钟都不能够!
可是等了很久,车门迟迟不开。女医生心里疑惑。正想问。
司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抱歉呀大家,我打算送这个小姑娘到家,要是有谁待不住了,特殊时期,我也理解,就提早下,我会把钱退给大家的,但是这个小姑娘,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仍在半路。”
女孩的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流进了口罩里。
这一站,没有到站女声。有人下,也有人没下。